第三十一章 七寶琉璃
卜穀兒麵上亦是驚豔神色,點頭道:“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怪道大家稱呼他作琉璃僧了。”
柔嘉公主不似錢恣意與卜穀兒生於武林大家,不知這琉璃僧來曆,便問道:“這位大師是何來曆?你們如何都知道他?”
錢恣意道:“琉璃僧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三散人’之一,法號凡心。他自幼幼寄養在寺中,因為佛法上極有造詣,便剃度出家,拜在少林門下。後來……後來因為一些傳聞叛出少林,與江南客崔朝隱、不言道人止語道長結為莫逆。傳言他們三人俱是風姿出塵、驚才絕豔又不願與世俗沾染之人,所以稱為‘三散人’。不知道江湖上多少俠女仰慕他們呢,今日可巧教我們撞見了。”
柔嘉公主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我從前覺得和尚最不該帶那些名貴佛珠的,可凡心大師手上那串琉璃珠卻是隻配他用的。”停了停又笑道:“他法號既為凡心,那麽留戀紅塵中的事物也是應當的。”
卜穀兒目光死死地落在凡心大師身上,說道:“以琉璃僧這般相貌推斷,那江南客與不言道人也必定生得相貌堂堂,不知他們還收不收女弟子——”
一心站在三人後邊,忽的出聲說道:“已到了大師近前了,你們也收斂一些。”
卜穀兒瞧見一心那張冷然的麵孔便有些害怕,拿手捂了嘴巴乖乖地和錢、李二姝到一旁接了小沙彌分發的瓷碗。
幾人隨著隊伍進了大雄寶殿,一進殿中,日光暗了下來,正中那三層樓高的如來佛金身便將人攏在身下,鼻尖襲來教人心神澄澈的檀香氣味。沙彌們在大殿兩旁打坐,一手持戒,一手敲打木魚,室內隻聞得誦經聲與木魚聲,恍若這是世上再沒有旁的聲音一般,心便這樣安定下來。原來隻得一道門檻,紅塵便被關在了外頭。
錢恣意虔誠地在心中祝禱父親安康,雙手捧著碗,到了凡心大師跟前,凡心為她注水,而後抬眼看她,錢恣意分明覺得,這慈悲而絕俗的眼中忽地生出了幾分塵世間的煙火,卻隻是那麽一個瞬間,凡心大師便頷首對她念道:“阿彌陀佛。”
錢恣意亦頷首誠心念道:“阿彌陀佛。”她走出幾步卻忍不住回首一望,凡心大師正望著眼前的柔嘉公主,他眼中那慈悲映出了幾分複雜的意味,柔嘉公主卻無所覺,笑著向凡心大師道了句“阿彌陀佛。”凡心大師便似無事一般,亦淺笑著回了一句:“阿彌陀佛。”
錢恣意收回目光走出了大殿,在石階上小口抿著香藥糖水等餘人出來。
柔嘉公主一踏出大雄寶殿便捧著碗喝了一口,笑嗬嗬地朝錢恣意走來,說道:“這雲棲寺的香藥糖水真好喝,不知比宮……比我家裏的好喝多少!”見錢恣意有些出神,便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妹妹?”
錢恣意回過神來,笑了一笑,道:“是嗎?我倒覺得與武林府寺廟中的一般無二呢。”
卜穀兒這時亦捧著碗出來了,她咬著下唇麵上滿是春風笑意,對錢恣意與柔嘉公主道:“錢姐姐!李姐姐!凡心大師也生得太好看了!這阿彌陀佛自他口中說出來聽得我脊背都要酥了!可惜!可惜!可惜我是個女兒,若我是個男子,便能拜他作師父了!”
錢恣意與柔嘉公主皆是一笑,柔嘉公主問道:“怎麽?若你是男子難道還要叛出師門嗎?不知道吳山人答應不答應?”
錢恣意一聽到師父的名諱,麵上笑意便掩了一半道:“姐姐可別胡說,我這隻是戲言罷了!我師父是世上最好的師父,我可不會改投別派的!”
無名的聲音自卜穀兒身後傳來,隻聽他道:“大膽卜穀兒,為師掐指一算,便知你今日在此妄議師門,你可知錯不知錯?”
卜穀兒雖篤定師父此刻不會在此,那無名卻將吳山人的聲音學了十成十,氣得她伸手拍了無名一下,說道:“哎呀!你做什麽學我師父!還偏生學得這麽像!”
無棱見他們手上瓷碗都已空了,便過來一一收了,說道:“這裏人多,咱們往外頭去罷。”說著便將瓷碗放回大殿旁的收集處,兩個小沙彌說了聲阿彌陀佛笑著接了過去。
下了大雄寶殿前頭的石階,忽聞得後頭有僧人說道:“施主,請留步!”
眾人皆回頭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灰色僧衣的青年和尚向他們走來,雖說寺內的年輕僧侶皆著此衣,可麵前的僧人形容瘦削,身形卻十分挺拔,這普通不過的僧衣在他身上竟有幾分飄逸之感。僧人雙手合什,向眾人道了聲阿彌陀佛,他瘦窄的麵龐十分清秀,神色卻處處透露著剛毅,隻見他自袖中拿出兩串七寶佛珠,向錢恣意與柔嘉公主道:“家師以為兩位施主與我佛有緣,特地吩咐將這兩串佛珠贈與施主,還有一言相贈。”
柔嘉公主愣了一愣,望向錢恣意,錢恣意想起方才凡心大師的神色,往大殿處瞧了一眼,便雙手合什,也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說道:“大師請講。”
那僧人麵上泛起慈悲微笑,說道:“無人縛汝,何更解脫乎?”
錢恣意聞言一滯,雙手合什道:“大師慈悲。”
那僧人又說道:“施主年紀尚小,看不破是自然,隻願施主早日明了三諦理,斷三惑,證三智,成三德。阿彌陀佛。”說著便將佛珠遞與錢恣意與柔嘉公主。
錢恣意雙手接過,亦念了聲阿彌陀佛。
柔嘉公主見錢恣意如此,便也念了聲阿彌陀佛接過佛珠,那僧人麵上淡淡笑了笑,雙掌合什,向眾人點了點頭便又回到殿中。
卜穀兒見那僧人走遠了,忙湊過來看那兩串佛珠,口中念道:“唉……怎麽便隻有錢姐姐、李姐姐得了這樣的好東西。這大和尚也生得好看,想必是琉璃僧的弟子罷?”
無名笑著說道:“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哪裏像是斷得了三惑的?自然無需浪費大師的佛珠渡你了。”
柔嘉公主亦拿起佛珠細細瞧了,每串佛珠皆有十四顆珠子,隻見自己這串是珊瑚珠子,錢恣意那串與琉璃僧一般是琉璃珠子,向錢恣意道:“我瞧著還是妹妹的琉璃珠子好看,不若我們換一換罷?”
無棱抬手說道:“萬萬不可,這佛珠想來是大師贈與你們驅邪避凶的,這琉璃與珊瑚必有不同的用處,若是隨意換了,倒是枉費大師一番心意。”
卜穀兒聽無棱這般說,也立馬點了點頭道:“是了是了!這便如李姐姐要我擺個桃花陣,卻嫌陣中的桃花俗氣偏生要換作梅花,那便招不來桃花,反而絕了姻緣一般,這是萬萬不可的!”
柔嘉公主聽罷,笑著擰了擰卜穀兒的麵頰,說道:“你如今是光明正大地拿我說笑了?”
卜穀兒揉了揉臉,賠笑道:“我一時口快,姐姐別放在心上。”說罷便先朝寺門走去,口中小聲說道:“還不是你前幾日問我怎麽招姻緣,我才一時口快說的嘛!”
錢恣意拉了拉柔嘉公主的袖子,將那紅珊瑚佛珠套在柔嘉公主手腕上,說道:“我瞧著這紅珊瑚戴在姐姐手上極襯膚色,好看的緊。”
柔嘉公主抬起手來看了看,麵上有了幾分歡喜之色,無名卻叉著手過來說道:“是了,她膚色這般黃,倒的確襯不起那琉璃珠子。”
柔嘉公主聞言,麵上霎時升起怒色,口中叫到:“無名!!!”那無名早一溜煙追著卜穀兒出寺去了,柔嘉公主提起裙擺亦跟在樂後頭,錢恣意與無棱相視歎氣,跟在一心身後追著前頭三人便走遠了。。
琉璃僧的身影隱在大雄寶殿的偏殿後頭,那灰衣僧人立在後頭,琉璃僧瞧著遠去的諸人,本來淡漠的麵龐上泛出溫和的笑意,不多時卻又眉間輕皺,眼中浮現出憂慮,歎了口氣,對那灰衣僧人道:“飛鴿傳書,將你小師弟叫來罷。”
灰衣僧人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隻餘琉璃僧一人立在那裏,隻聽他清冽的聲音喃喃說道:“他人縛我猶可解,心自縛而解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