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浴佛齋會

  翌日眾人果然啟程繼續往南，到了第五日上，終是抵達了閩中郡。鄔老大早已飛鴿傳書通知了他那八拜之交，是以這日碼頭上便立了一位長髯壯士，遠遠地便向船上眾人招手。


  鄔老大立在甲板上，笑著對眾人說：“這便是我的八拜之交張立山，外號美髯張，和我一樣，直心腸，最是個講義氣的人！”


  船一靠岸那張立山便過來攬過鄔八，一拳打在他胸膛上，笑道：“怎麽，如今越來越不禁打了？怎麽便傷成這樣了？”


  鄔八捂了捂胸口道：“我瞧要是換了你，早丟了性命了！”兩人相視大笑，鄔八攬過張立山，在他耳旁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到了你府上再說。”


  張立山點了點頭，說道：“我備了車馬，這便走吧！”


  鄔八拉住張立山道：“牽匹馬到船上，客人們有輛車架。”


  鄔八信中提及了無名等人，張立山回過意來，道：“拉匹馬道船上，鄔老大還帶了些禮物來。”


  一心與無棱扮作兩個船工，架了馬車跟在張立山與鄔八後頭，這閩中郡乃是江南道與湖安道之間的重鎮，自來繁華，這日街上亦是十分熱鬧，柔嘉公主揭開窗簾往外瞧，奇道：“今日怎麽這麽多僧尼在街上呢？今日是個化緣的好日子嗎？”


  錢恣意聞言，亦往外頭瞧了瞧，隻見僧尼手上皆捧了個放著佛像的小銅盆，盆內有水，覆著許多花瓣，又見他們拿著饒鈸，想了想便道：“今日是浴佛節罷。”


  卜穀兒掐指道：“不錯，今日正是四月初八。錢姐姐，浴佛節有什麽好玩的嗎？我在穀中還從未過過浴佛節呢。”


  錢恣意道：“傳說佛祖釋迦牟尼誕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地震動為之慶祝，九龍吐水為之沐浴。是以四月初八這日，要以香水沐浴佛身慶祝佛祖誕生。禪院裏會有沐佛齋會，僧尼們會煎香藥糖水分予信眾，名曰浴佛水。隻是如今這富庶之地，善信幾多，有愛施舍，僧尼們便將這浴佛水抬出來，挨家挨戶分發，無需特地去廟裏求啦。”


  “哦，原來外頭是這樣分的香藥糖水，從前的浴佛節我隻記掛著吃那些老法師做的鹽煮豆，他們熬的香藥糖水可難喝的緊。”柔嘉公主回想起行宮中的法師所煮的香藥糖水，不禁打了個寒顫。


  錢恣意見卜穀兒一臉好奇地樣子，又說道：“不知閩中郡是如何，武林府中到了浴佛節都是要吃不落夾的。”


  卜穀兒果然問道：“這又是什麽好東西？”


  錢恣意道：“把糯米與粳米混合，用葦葉包了，中間填進紅棗、黑糖與蜂蜜和的餡，上籠蒸熟了，咬下去又甜又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


  卜穀兒被錢恣意與柔嘉公主所說吸引，向車內的無名道：“無名哥哥，一會兒咱們也出來瞧瞧這浴佛節罷？好嗎？”


  無名斜倚在軟靠上，笑著道：“我哪裏拿得了主意，你該去問一心才是。”


  卜穀兒麵上掛著笑，拉了拉無名的衣角，道：“一心哥哥雖然年紀長，是拿主意的人。但你說要做的事，他一向是不會駁的，待會兒你去找他說項說項罷。”


  無名原本還不願應承，見柔嘉公主與錢恣意皆有些期待地望著自己，歎了口氣將車門打開一條縫，學著卜穀兒的聲音向外頭的一心道：“一心哥哥，一會兒若是無事，咱們便出來過浴佛節如何？”


  一心聞言並不回頭，沉默了一陣，慢悠悠地說道：“待我問過張舵主再說罷。”


  無名將門關上，對卜穀兒道：“他這是答應你了。”


  卜穀兒見無名如此說，高興道：“多謝無名哥哥，我下次再為你起一卦，便當做今日的報答啦!”


  無名擺手道：“大可不必，若是又算出什麽不好的，也不知是報答還是報應——”


  話一畢，柔嘉公主便一腳踢來，說道：“你這張嘴真是的，連對自己也說不出什麽好話！”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張立山府上，張立山乃是漕幫在閩中郡的舵主，是以他的府邸便在分舵宅院之後，眾人下馬上廳，鄔老大便將無名等人引見，隻是不提姓名，隻道無名為吳小俠，一心與無棱是他的師兄與師弟，錢恣意三姝為師妹，張立山也不多問，向他們抱拳，隻稱呼他們小俠便是。


  張立山見眾人已用過午飯，離晚間尚早，便請諸人先往廂房歇息。一心見無名與卜穀兒皆對自己使了眼色，向張立山抱拳道：“今日是浴佛節，我們師兄妹見鎮上甚是熱鬧，也想出去討杯香藥糖水，不知該去哪間寶刹？”


  鄔老大有些擔憂幾人安全，說道：“如今這僧尼都沿街澆灌，以求施利的，你們便在這裏坐一坐，待會兒就有的。”


  張立山卻瞧出幾人心意，朝鄔八皺眉道：“嗨，你這半老粗漢不願意出門，還管著他們年輕人做什麽？不瞞你們說，今日這鎮裏來了位高僧，什麽蛇蟲鼠蟻都不敢出來的，你們便隨意逛吧，隻是那雲棲寺是必定要去拜一拜的。我找幾個人給你們引路。”說罷便拉著鄔八偏廳裏說話去了，指派了兩個精壯的漕幫幫眾將幾人帶到了雲棲寺。


  雲棲寺始建於前朝，已是一座建立兩百餘年的古刹了，雲棲寺外每逢五日及節慶便有集市。今日是浴佛節，寺外的集市比往常更熱鬧幾分，幾人瞧了瞧，既有日常動用物什，亦有書籍圖畫，卜穀兒這兒看看，那兒望望，終是被一家蜜煎鋪子引到了前頭，捧了五六樣吃食在懷內。無名瞧著這路上女兒竟比男子多出了許多，不禁向那賣蜜煎的阿爺問道：“老伯，為何這雲棲寺有這許多娘子來參拜，難不成寺裏的大師都是潘安宋玉的模樣？”


  那阿爺笑著念了聲阿彌陀佛，說道：“小官人雖不該在佛寺前說這樣笑語，這事情卻教小官人猜著了。雲棲寺請了位好模樣的大師來主持今日的龍華會，現在裏頭施浴佛水呢！小官人也去討一碗罷！”


  無名道了聲多謝，回過身來瞧著錢恣意三人，說道：“如何？三位小娘子可要去湊個熱鬧，瞧瞧這位好模樣的大師？”


  卜穀兒吃著手中的果子，瞧著寺門口排著的隊伍，眼中有幾分好奇，說道：“我倒有些好奇這位大師是如何的風采呢！”


  柔嘉公主聽了向錢恣意問道：“妹妹怎麽說？”


  錢恣意麵上蒙了塊輕紗，露出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眸，她望著卜穀兒蠢蠢欲動的神情說道：“今日既撞著了，便去瞧瞧罷，也討碗香藥糖水。”


  幾人便隨著人群，往寺中行去，及進了寺門，便有幾個年輕的小娘子聚在那裏議論。


  “大師真是好風度！隻不知他在哪裏掛單，我定要去那寺裏聽他的法會！”


  “大師的聲音怎會那麽好聽!真想日日都聽他給我講經！”


  “大師方才還對我笑了！若是佛陀拈花一笑是他的模樣，我便願舍出三世來，做他指尖的花！”


  “哎呀……你們小聲點，真是不知羞！咱們還是再去排一次，再討碗香藥糖水吧？”


  “嘻嘻嘻嘻……你是想要那香藥糖水，還是想……”


  “哎呀！別說了！快往後頭去罷！”


  幾個小娘子笑著便又往門外去了。


  無名站在那裏笑著挑了挑眉毛，對無棱說道：“自小你便是我們之中長得最齊整的，不知這大師比你如何？”


  卜穀兒聽得此言，將無棱護到身後對無名道：“自然是無棱哥哥長得好看！”


  無名笑著聳了聳肩轉過身去，無棱將卜穀兒懷中的果子接過了兩袋，說道：“我替你收著，滿懷裏吃的去受贈，總不成樣子。”


  卜穀兒聞言微微紅了臉，將手中的果子俱塞進了衣袖裏，說道：“我不吃了……我就是想嚐一嚐……”


  無棱麵上又浮現出令人如沐春風的笑顏，說道：“一會兒出去了給你買不落夾，我方才瞧見了。”


  卜穀兒眼睛亮了起來，摟著無棱的胳膊道：“真的嗎？那我要吃三個！”


  柔嘉公主聽見卜穀兒的話，笑著拿手肘輕點了點錢恣意的胳膊，說道：“妹妹可也給我買不落夾吃？”


  錢恣意衝柔嘉公主笑了笑，瞧見無名立在一邊，說道：“我身上可沒有帶錢，姐姐還是讓無名去買罷——”


  柔嘉公主聽出錢恣意調笑之意，橫她一眼，推了推她跟著隊伍往前走去。


  大雄寶殿裏煙霧環繞，飄出檀香的味道，眾人隻見一眾灰色僧衣裏有一道白色袈裟。那穿著白色袈裟的僧人攏在輕煙裏，似是一尊玉雕的佛像，說不出的出塵絕俗，他麵上帶著慈悲的笑意，眼神便如他一身白衣一般溫和純淨，真是教人見之忘俗！！

  隻見他右手拿著小杓向信眾手中的小碗內注水，左手持無畏印，口中輕念道：“阿彌陀佛。”


  錢恣意瞧見這僧人左手上纏著一串勻淨透徹的琉璃佛珠，又見他姿容絕塵，輕歎道：“難道這便是琉璃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