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半遇襲 一

  錢恣意三人下到船廳時，桌上已擺好了酒菜，眾人坐下，此時正是落日時分，天邊的日頭已沒了下去，雲彩卻被染成了金黃一片。河邊尚有歸家的牧童，折了柳枝在手中吵他們揮手。


  柔嘉公主對錢恣意道：“妹妹從前可有見過這番景致？”


  錢恣意道：“雖說我不能遠遊，但西湖泛舟時，也是可見人間煙火的。隻是那時總覺得自己被拘著，不若此刻有幾分‘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的悠然心境。”


  卜穀兒瞧無棱為他們一一倒酒，便舉杯道：“我出穀時師尊說我此番遊曆必遇貴人，必經大事，果然不錯，既遇著了無棱哥哥，又見到了錢人皇的掌珠，還有公主。我敬各位一杯，還望大家容我跟著，不要嫌我嘴碎。”眾人皆立起來舉杯，無名笑著說道：“怎麽？我與一心便不配在你這兒做個貴人？”


  卜穀兒瞧著一心與無名認真地說道：“待我給你們起了命卦，方才知道呢！不過這命卦不可常常起的，需得按著你們的生辰八字，選一個黃道吉日方可！”


  柔嘉公主聞言道：“怎麽，你何時知曉了我的生辰八字，為我卜了一卦嗎？我的卦象是什麽？”


  卜穀兒麵色一滯，旋即笑著說道：“公主乃是千金貴體，自然是貴人了！哪裏還需我卜什麽命卦呢？”說著便一一碰了眾人的杯，仰頭喝下酒去。


  眾人皆笑著道她不著調，便也都喝了酒坐下吃飯。


  晚風吹來，來往的船隻都已點亮了燈籠，炊煙亦自船上升起，河道之上星星點點，倒也熱鬧。


  卜穀兒靠在無棱身邊，指著遠處的八寶鴨子道：“無棱哥哥，我想吃那個！”


  柔嘉公主見卜穀兒纏著無棱給她夾菜，便伸出碗來學著卜穀兒的樣子說道：“無棱哥哥，我也想吃那個。”


  無棱聞言一愣，一隻鴨腿夾在手中，不知該放進誰的碗裏，卜穀兒嘟著嘴巴對柔嘉公主撒嬌道：“李姐姐，是我先說的……”


  柔嘉公主抬了抬頭，睨她一眼說道：“那又如何？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不講先來後到的，你先說了便要先給你嗎？”


  卜穀兒挺起胸來，還欲再說，卻不知該怎麽應對柔嘉公主這樣擺明的不講道理，一張小臉紅漲起來，柔嘉公主見她真要生氣了，噗嗤笑了一聲，將無棱的手按過來，那鴨腿穩穩當當放進了卜穀兒碗中，說道：“我不過要瞧瞧你無棱哥哥夾過來的菜是不是比自己夾的好吃罷了，哪裏還真的要搶你想吃的東西？”


  卜穀兒聽柔嘉公主如此說，倒也不害羞，麵上立時有了笑意，說道：“那自然是無棱哥哥夾給我的更好吃了！”一旁的無棱倒麵上有了幾分緋色，無奈地搖了搖頭。


  無名在一旁戳了戳一心，眼睛掃著無棱與卜穀兒說道：“一心哥哥，你要不要我夾一筷子糖醋排骨給你？酸酸甜甜的，定比旁的都好吃！”


  一心那沉靜如水的眸子掃了掃桌上眾人，口中隻道：“好好吃飯。”


  卜穀兒便覺得有一陣寒氣逼來，隻好離了無棱身側，自己乖乖夾菜。忽地想起自己方才卜的一卦，說道：“我為此行起了一卦，卻是一支坎卦，這二坎相重，陽陷陰中，咱們這趟恐怕是險上加險的。”


  一時間眾人皆是無聲，隻有無名笑了笑，說道：“隻瞧著咱們座上之人，便知道追在我們身後的可說是整個天下了，隻要咱們做的事情無愧於心，活得自在便是了，凶險二字我不放在心上。”


  無棱亦笑了，舉起杯來敬了無名一杯道：“不管前路如何，我們終歸在一起麵對。”


  錢恣意與柔嘉公主互相瞧了一眼，亦舉起杯來，柔嘉公主說道：“意兒或許終是要走的，我卻隻能跟著你們一路行下去了，能與你們結識實是我這十七年來最快活的事情，前路縱使凶險，咱們也一起闖過去！”


  錢恣意亦道：“我雖未必讚同你們的行事，卻也知道你們並非歹人。我已你們視作人生路上同行一程的朋友，但願你們能順利脫身。”


  卜穀兒見眾人都舉了杯，亦笑著舉杯道：“既然知道了這卦象，咱們事事多防備些總沒錯兒的，我也能幫上忙的！”


  無名亦舉起杯來，推了推一旁的一心，一心見大家都瞧著自己，歎了口氣，與他們飲了一杯，亦舉起杯來，眾人笑著飲了。


  一心對無名與無棱道：“你們兩個不能再飲了，晚上還需守夜。”


  無棱點頭應道：“知道了。”


  無名卻笑著又飲了一杯道：“我是酒喝得越多越清醒的，你要我守夜，還需得搬幾壇子來才好！”


  柔嘉公主卻將無名手中酒杯奪下，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那繞青蘿內力深厚，你與一心與她對招時也受了內傷的，哪裏還能這樣喝？”


  錢恣意見柔嘉公主這樣關心無名，想起前幾日的事來，心中已明白了幾分，便說道：“這裏隻有我與無棱，卜妹妹無傷在身，不若由我們三人守夜罷？你們也好修養幾日。”


  一心搖頭，正欲說話，無棱便搶道：“大哥便歇一歇罷，你也不是鐵打的人。我瞧今日比劍時，大哥的氣息便有些不順，待好好將養兩日，我們自也不來搶這苦差事。”


  “果真如此？那自然是好的，我便替他答應了。”無名攬著一心說道。


  一心見眾人皆這般說，便也不再堅持，隻向無名說道：“雖不用守夜，你這兩日也不準再喝酒了，須得好好養著身子。”


  無名深吸一口氣，見眾人都關切地瞧著自己，便隻得吐出一字“好！”


  錢恣意見桌上有一道當歸鯽魚湯，便盛了一碗給柔嘉公主，說道：“這湯最是補血益氣，姐姐多喝點，於內傷是極好的。”


  柔嘉公主接過，瞧了瞧無名說道：“多謝妹妹好意，隻是我最怕喝魚湯了。喏，你既然不能喝酒了，便喝碗湯罷”說著便將湯遞給了無名。


  無名接過，一口氣悶了下去，悶悶地道：“若這是碗酒，那我身上的傷便立時可好了。”邊說還邊拿眼睛瞟著一心。


  一心聞言拿過無名手中的碗，又盛了一碗湯遞與他道：“一碗湯既然喝不好你，你就多喝幾碗罷。”


  無名瞧著手中又是滿滿一碗湯，口中幹笑了兩聲，遞到一心嘴邊道：“你也受了傷了，咱們這樣出生入死的交情，自然是有福同享，來來來……我喂你我喂你！”


  “有福同享？”一心接過無名手中的碗，放在自己麵前，又將那桌上還剩下一大半的魚湯都拿到了無名麵前，說道：“我瞧這桌上的人都願意將這福氣給你，你便都飲下罷？”


  卜穀兒見狀，放下了筷子，乖巧地說道：“無名哥哥，你喝罷，我內力奇差，不用補氣的！”


  餘下眾人聽她如此說來，皆是笑著附和，無名拿食指將麵前眾人一一指過，咬牙道：“好！果然是義氣兒女，我將你們這份心都記下了！”說完便笑著去拿一心麵前那碗湯，一口氣飲下了，說道：“哈哈哈哈，我虛不受補，喝這麽多也是白白浪費了，這兩碗足夠了！一心你說得對，這兩日咱們萬萬不能再飲酒了，這內傷若是不能全好了，也白費了無棱他們替咱們守夜的辛苦！”無名一邊說一邊將那盛了魚湯的小砂鍋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錢恣意打圓場道：“今日走得急，雖然知道了你們要往湖安道去，不知怎麽一個走法？”


  柔嘉公主亦看向無名，無名道：“這條漕船乃是往來江南道與天府道之間，不過往湖安道取道罷了。我與漕幫說好的在潭州下船，此行還需經停閩中郡、鯉城與汀州。若是錢小娘子願意，便隨我們到了潭州再做打算罷。”


  錢恣意想了想道：“也好，常玉川常伯伯便隱居在潭州。我可以去尋他，麻煩他送我回武林府。”


  “常玉川？便是那‘影子劍’嗎？”卜穀兒聽到這名字，眼睛裏馬上放出了光。


  錢恣意點了點頭道：“常伯伯從前曾在極樂境中小住過三年，與我爹爹談論劍法。”。


  “錢姐姐，那我可以隨你去拜見他嗎？”卜穀兒見錢恣意點了點頭，高興地說道：“師尊說過，影子劍常玉川的命卦乃是預示最強武者的‘乾卦’，他這一生也隻算出過一次罷了，我想去看看，這最強武者生得怎麽一副模樣。”


  眾人飯畢，請來那大嫂收拾了一番，這大嫂夫家姓柳，讓眾人喚她做柳嫂。柳嫂極愛說話，一來便拉著他們聊天，又問他們哪裏人士，又問他們年歲，見著錢恣意的樣貌，便說她像那畫像上的仙女兒，走時還不忘囑咐：“五日後便可到閩中郡，這漕船到時會在那兒停泊兩日，裝卸貨物，幾位小郎君小娘子可到岸上逛逛去！那兒有海上的貨船，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可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