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下同行
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碼頭,駕車的無棱對車內三人道:“你們便待在裏邊,我們駕車上船。會有些顛簸,當心些。”錢恣意聞言拉開了些窗簾,隻見渡頭上停了一艘極大的漕船,總有三十餘尺長,歎了口氣向柔嘉公主道:“我還未曾聽過世上有你們這般逃命的奇俠,這樣大的船,說買就買了?”
柔嘉公主笑道:“不是買的,是向漕幫租借的,不過付了五百石糧草的押運費罷了。”
錢恣意點了點頭道:“這也不是個小數目了,多少豪俠為了五鬥米折腰,你們這流水價的銀子花出去,卻一點兒進項也無,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卜穀兒道:“錢姐姐不必為他們憂心,我為無棱哥哥卜過一次命卦的,卦象是是‘雷火豐’,雖沒有姐姐的命卦好,但也是‘日麗中天之卦,背暗向明之課’。隻要無棱哥哥與他們一道,不用替他們擔心錢財。”
說話間,車已架上了那貨船,三人下了車,錢恣意又尋了一個鬥笠帶上,卜穀兒便裝作女使跟在她身側,柔嘉公主已換下男裝,也裝作一個女使,跟在錢恣意身側。無名將三匹馬交予碼頭上的船工,放下一錠銀子,囑咐他們送回城中盧府,一行人便開船往南去了。
這船上統共有六個船工與一個伺候飯食的大嫂,一個體格精壯,膚色黝黑的虯髯漢子過來抱拳道:“在下鄔八,見過各位貴客。我是這裏管事的,若路上有什麽吩咐,直接與我說便成了。”
無名與一心也在路上揭了偽裝,此時便是兩個二十許的小郎君,無名亦抱拳道:“鄔老大有禮,我們確有一事想請鄔老大幫忙。我們師兄妹下山門曆練,路上遇著一個豪俠,看上了我這師妹,糾纏不休的,我們打他不過,如今便隻好循著水路回師門去了。若是路上有人問我們的身份,可否說我們是壓貨的商旅呢?”
鄔八見無名身後三個小娘子,兩個露著容貌的已是十分標誌,料想那帶著鬥笠的必然更美上幾分,對上無名的話,應是被江湖豪客糾纏的那位。又見他們幾人舉止有禮,言語客氣便笑著說道:“這有什麽,照你們的意思便是了!”又指著船尾說:“我們便歇在底倉,船首兩層皆是你們的,二樓是臥房,一樓是船廳,可以觀景吃飯。至於這第三層的甲板,我們需得在上頭望風探路的,若是幾位不嫌我們擾了雅興的話,也可以上來瞧一瞧風景。”說著便帶幾人進了船艙。
無棱自車廂中拿來幾壇酒與鄔八說道:“這是我們岸上買的酒水,請鄔老大拿去與弟兄們分了罷。”
鄔八生性豪爽,也不推辭,笑嗬嗬地接過了,道了聲多謝便自去了。
如此一心、無名與無棱歇在一間房內,柔嘉公主、錢恣意與卜穀兒歇在一間房內,眾人皆有些疲累,便約好了晚飯時分在樓下花廳中商討去路,各自歇息了。
錢恣意躺在床上,瞧著身旁的柔嘉公主與卜穀兒,心中不知怎麽空落落的,她半卷湘簾。此時漕船已駛出城,窗外是青山夾道,碧水送舟。天上晴空萬裏,飄過幾卷疏雲,迎麵有風帶著鳥鳴吹來,教人身心俱暖。她瞧著外邊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心內卻有種莫名的糾纏,終是微微歎息,翻身臥下,心中念到:爹爹,再容女兒任性幾日,見過了外頭的樣子,女兒便可甘心入那四方城了。
聽著房中柔嘉公主與卜穀兒緩慢綿長的呼吸聲,錢恣意心內又平靜起來,閉上眼睛,慢慢睡去。
無名房內,三人坐在桌前,無棱倒出三杯酒來,三人舉杯飲下,無名拍著無棱的肩膀道:“上次匆匆一別,也沒說上幾句話。許久不見你,生得倒是越發俊俏了,我瞧這吳山人的關門小弟子可是想一世賴著你了?”
無棱替無名與一心又滿上一杯道:“二哥莫要笑我了,她年紀尚小,不過是孤身一人剛出山門,想跟著相識之人罷了。”
一心又喝下一杯,說道:“你師父肯讓你跟著我們,看來功夫大成了?”說完便放下杯子,劍柄朝無棱刺了過去。
無棱亦是立時提起劍來,以劍柄相抗,兩人便如此坐在凳上,過了數招,無名在一旁自斟自飲道:“一心你可得使出十成功力啊,當初你我見麵時你可是拔劍與我比試的,你若是讓著他,我可不依!”
無名此言一出,倉房內劍光大閃,一心與無棱皆拔出劍來,在無名左右大舞劍花,兩人收劍之時,無名身上簇新的衣衫劍痕累累,無名歎了口氣,緩緩道:“左邊中了一百二十六劍,右邊中了一百三十件。”
無棱提劍向一心抱拳,恭敬地說道:“大哥的劍法還是比我精妙。”
一心麵無表情地說道:“你的劍已比從前快了許多,你師父的劍法本不是淩厲迅猛一路,可見你練功勤謹。”
無名撇著嘴道:“你們比試便比試罷,總是拿我的衣服糟蹋,我不管,一心,你可得買一件新的給我!”
“衣服車上多得是,你待會兒去挑一套便是了。”一心也不瞧無名,又飲了一杯便道:“我困了,先去歇息一會兒。無棱,你先在這兒守著,一會兒我換你。”
“是,大哥。”無棱笑著應道,他隨師父上山學藝已有十載,如今可以和無名與一心重聚,聽到一心吩咐他做事,便如回到了從前一般,心中隻有歡喜。
“既然你守著,我便也歇一會兒?”無名雖是笑著問的,話還未完,便已跳上了床,衝無棱挑了挑眉毛。
無棱笑了笑,看著眼前兩人,望著窗外不斷後移的青山,忽的想起了從前兄弟四人一起念書地光景。四弟那時才不過五歲,讀到李白的《望天門山》,那是一句: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四弟不懂兩岸青山相對出是什麽意思,便問道:“難道山還可以自己走嗎?那愚公為什麽還要搬山呢?”他們三個皆是一笑,偷偷將帶他出來,尋了一個無人野渡,一齊跳上那裏的破船劃了出去,要讓四弟瞧瞧什麽是兩岸青山相對出。誰知劃出去沒多時,那船便進了水沉了,幸好一心與無名識得水性,將他與四弟救了回來,隻是四人俱做了落湯雞,教王媽媽好一頓訓斥。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神竟已分別了十年!
無棱瞧著他們,心內念道:但願我們兄弟四人今生再無此長別!
錢恣意醒來時,卜穀兒與柔嘉公主皆已醒了,隻見卜穀兒正在起卦,柔嘉公主坐在一邊瞧著。卜穀兒拿出三枚銅板,放入龜甲之中,搖出銅板,記下卦象,如此反複六次,隻見卜穀兒眉心微皺,對柔嘉公主道:“這卦象是‘坎為水’,卻是個下下卦,恐怕此行凶險。”
柔嘉公主聞言麵上亦泛起憂色,問道:“可有解法?”
卜穀兒搖頭道:“起卦不過是測運勢,好讓人有個防備,哪裏是有解的?我一會兒與無棱哥哥說了,大家路上多小心些就是了。”
錢恣意起身問道:“你們測的什麽?”
柔嘉公主見錢恣意起身,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答道:“我聽聞吳山人起卦極準,便生了好奇之心,讓小麻雀卜一卜咱們路上境況如何。不想是個下下卦,唉……還不若不起這卦呢,好教我開開心心地在這船上待幾日。”
卜穀兒將龜甲與銅錢收好,放進貼身背著的小袋子裏,說道:“吉凶自有天定,李姐姐也不必憂心,要發生的事情終歸要發生的,憂心也是沒有用的。”
錢恣意聞言笑著捏了捏卜穀兒的臉蛋,說道:“你倒是豁達,怎麽小小年紀便有這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度了?”
卜穀兒見錢恣意衝自己笑,便高興地說道:“師尊說的,我們卜卦之人泄露天機,陽壽必不長的,所以不必將生死放在心上,活得更快活些。”然後低聲道:“不過師尊泄露了五六十年天機了,如今尚活得好好的,可知這話前半句應是假的。”
柔嘉公主笑道:“你師尊現時又不在這裏,說得這麽小聲做什麽?”。
卜穀兒一拍額頭,說道:“李姐姐說的是,我在鬼穀中呆久了,都習慣了要小聲說師尊的壞話了。”說到“小”字時卜穀兒的聲音又小了下去。
錢恣意與柔嘉公主見她如此,又是好一陣子笑,如此天色漸晚,三人便梳洗了一番,往船廳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