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兩情若是久長時
暮色沉沉。
何長笙帶著倦意從城外歸來,踏進悅旦屏不經意的抬眼便看到了梁上新添的下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愣怔著回味了一番,隻覺得心有微微悸動,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都城之中能對出下聯的,該是隻有她一人了。
“長笙。”夏淵明站在二樓圍欄處輕喊他一聲,此時天色漸暗,悅旦屏別無他人,空蕩蕩的隻剩微弱的燭光在搖晃。
“林小姐正在屋內等候。”
何長笙回過神來,連忙起身上樓,二樓的房間裏大多昏暗寂靜,隻有盡頭處的房間裏透著光亮。
他越過光影交錯的走廊,突然想起年幼時每次從高府回來時總要經過一條漫長陰暗的小路,當時的他總要走上好長時間,才能到達最後的拐角,才能在豁然開朗以後看到那個破舊偏僻的院子裏發出來的溫暖的燭光。
那時他因為有人在等她而滿懷欣喜,期待每個晝夜的來臨。
此時此刻,站在那扇門前他突然又生出了幾分當時的心情,他抬手推開門,帶著些許好似飛蛾撲火的急切,又帶著幾分歸家之人的喜出望外。
嘎吱——
他見到她回頭,青絲被窗外的風吹起,搖晃的燈火映襯在她清麗的麵容上,頓生滿腔柔情。
“長笙。”林楚淺見他站在門口,不由淺笑的開口。
此行是來求他辦事,態度自然是要好些。
何長笙轉身關上門,腳步莫名帶著幾分匆促,坐在她對麵,突然開始煮水準備泡茶。
林楚淺見他風塵仆仆,想來是剛從城外趕回來,忙開口表達關切。“陛下將城外災民托付於你,想來近日忙碌奔波,怕是沒什麽閑情逸致品茶歇息。”
“你來了,自然是要泡茶的。”
何長笙有點答非所問,但林楚淺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她低垂著頭若有所思,想著自己該怎麽出口請他幫忙尋林斐澤。
“今日你特意來此,想來是有要事。”何長笙淡淡的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他又如何不知她若非有事,定然不會來悅旦屏,更別說特意在此等他回來。
林楚淺被看破心思,還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朝他咧嘴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急事,就是我阿哥下落不明,我擔心他流落在城外災民之中。此時瘟疫流行,怕他染病就此喪命。”
“想我替你尋他?”
炭上的水燒開了,何長笙抬手開始泡茶,動作優雅,慢條斯理的模樣帶著些許鬆弛的愜意。
“也不用特意尋找。”林楚淺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弱弱的說道:“你隻需留意一二,若是看到他,告訴我即可,其他的無需費神。”
何長笙倒出一杯沏好的茶放到她麵前,微微抬眼,突然莫名的問她。“林斐澤是你的親生哥哥?”
“……”林楚淺一愣,有點吃不準他的意思。
怎麽說呢?她的內心和肉體與林斐澤都是兄妹關係。
雖然她的靈魂不是,但她覺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啊!
她遲疑了一下。“我與他應該大概算是親兄妹吧!”
何長笙似乎對她的回答不是很滿意,抬頭拿起茶杯輕呷,神情沉靜。
“就如同你我一般。”林楚淺連忙補充了一句。
她以為她是在表達自己的不偏不倚的態度,省的讓他以為自己有個阿哥,就忘了他這個曾經的乖兒子。
結果這麽一補充吧,何長笙手裏的杯險些就被捏碎,他重重的放下茶杯,語氣冷淡地說:“這茶泡的不好。”
說完將剛泡過的茶葉倒掉,重新開始慢條斯理的泡新茶葉。
林楚淺拿起身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深感疑惑。
這茶明明就是那個味道啊?
那裏泡的不好了?
摸不著頭腦的林楚淺隻能偷偷的去查看他的臉色,桌上的燭光明亮,照亮了清秀幹淨的麵龐,隻見他下頜收緊,嘴唇微抿,好似有點不高興。
她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麽還生氣了?
“長笙,你可是累了?”林楚淺氣勢薄弱,隻覺得可能是今日並非良機,等改日再來也行。“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我…我可以。”
我可以告辭回家用膳。
“我不累。”何長笙打斷她的話,將重新泡好的茶放到她麵前,無聲的輕歎了一聲。“林公子我會命人去找。”
“那就有勞了。”
林楚淺拿起茶杯,心不在焉的繼續喝茶,心裏想著不知道香果去街上買好吃食了沒有,怎麽還沒回來做她小姐,不會把她忘了吧?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何長笙低沉得到念出一首詩,微微抬眼,暗含深意。“這是你對出來的詩句。”
林楚淺險些翻起白眼,隻覺得他故意多此一問,他都畫了兩個地瓜當彩頭了,不就是等著她來?
想到這裏,正好有些肚子餓的她抬起頭,笑著問道:“不知道那兩個地瓜,你打算何時給我?”
“……”
心中尚有千言萬語的何長笙頓感無力,連忙起身從一旁的櫃子裏取出兩個早已準備在此的地瓜。
他熟練的又開始烤地瓜。
林楚淺看著他的身影,內心無限感動。
果然是她的好兒子,當年沒有白疼他。
何長笙認真的烤好地瓜,去上次一般用手帕包好撥完皮遞給她。
林楚淺接過以後咬了一口,忍不住對他豎起大拇指。
“不得不說你烤地瓜的技術果真一流,長笙,你若是不當官,完全可以靠賣烤地瓜為生。”
“……”
何長笙一臉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該不該將這當作對他的誇獎。
堂堂當朝丞相辭官烤地瓜,放眼全都城也就隻有她敢說出這種話。
林楚淺一口氣吃完了兩個地瓜,與上次不同,這次她可是憑本事得來的地瓜,吃起來完全不會覺得過意不去。
可惜地瓜個頭太小,吃不飽,頗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她忍不住不滿的問道:“為何每次的地瓜都這般小?而且還隻有兩個。”
何長笙微微抬眼,瞥見她嘴唇沾了些許地瓜,眼神微閃,抬手輕柔的擦拭。
林楚淺怔了一下,忽然又覺得沒什麽,於是便乖乖的坐著揚起下巴給他擦,一雙瀲灩的杏眼忽閃忽閃,澄清明亮的眼眸裏是一眼望到底的單純坦蕩。
她對他真的沒有絲毫女子該有的羞怯。
何長笙眼神卻有些意亂情迷,手指似有若無的觸碰她的嘴唇,他隻覺得心神震蕩,一陣不知何處而來的酥麻讓他有些呼吸錯亂。
屋內茶香四溢,繾綣纏綿的曖昧在悄悄蔓延,兩人的距離好似無聲無息的在靠近,突然門突然被推開了。
香果看到看到燈下幾乎靠在一起的兩個人當場就愣住了,吃驚的瞪大眼睛。
林楚淺倒是淡定得很,見他停下動作,開口平靜的問道:“擦幹淨了?”
何長笙收回視線,側過頭暴露了自己微紅的耳根,他有些狼狽的的點頭。“擦幹淨了。”
天色已深,該囑托的事情也囑托了,該吃的地瓜也吃了。
她該回去了。
起身告辭,林楚淺與香果坐著馬車回府。
車廂光線微弱,但足夠照清香果那張八卦的嘴角。
“小姐,你與何丞相好似過分親密!”
“你想表達什麽?”
“你看上次在湯爐,何丞相特意寫帖邀請。這次,你又特意到悅旦屏尋他,你們兩人不會已經私定終身了吧?”香果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激動。
“你瞎說什麽?”林楚淺翻著白眼。“我不過是去請他幫忙。”
“那你是以身相許了?”
“……”
林楚淺別過頭都不想搭理她。
“小姐,你與何丞相絕不是清白的。”香果言詞鑿鑿,哪怕她不回應依舊阻止不了她浮想聯翩。“世人皆知何丞相清心寡欲,向來潔身自好不好女色,接人待物都是溫文爾雅,得體守禮。可從未有人見過他與那家小姐有過親密的舉動。這般如同明月一樣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竟能對你如此青睞?”
“小姐,沒想到這神仙般的何丞相竟然你給霍霍了,依我看來,他怕是內心對你十分傾慕。”
眼見著香果腦補的愈加興奮激動,林楚淺猛的回頭,忍不住對她翻了個白眼。
然後,冷冷的戳破了她所幻想的風花雪月。
“他對我那裏是傾慕,明明是孝順。”
————
何長笙已經哭暈在了悅旦屏的二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