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咕咚
隨著書齋外傳來的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國子監的午休時間到了。
司徒毓擱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扭頭對身旁的李延慶道:“去吃飯?”
“去啊。”李延慶聞言也停筆,又檢查了一遍剛才抄寫的兩頁,晃了晃微僵的脖頸,邊晃邊問:“去吃古董羹嗎?”
古董羹就是這個時候火鍋的叫法,因食物投入沸水時發出的“咕咚”聲而得名。
今日天氣甚寒,李延慶想來一頓鮮香的羊肉火鍋,驅散冬日裏積攢的寒氣。
“當然了。”司徒毓的聲調當即提高了三分。
可轉瞬,司徒毓想起了自己幹癟的錢袋,語調陡然又低了幾分:“還是去食堂吧,今日太冷了,我不想走太遠。”
“走吧,吃一頓熱氣騰騰的肥羊羹,什麽寒氣都不在話下了。”李延慶已經走到了學齋的門口:“這次我請客。”
在出國子監的路上,兩人碰巧撞見了國子監主簿呂端,李延慶便邀請呂端同去,呂端欣然應允。
三人出了國子監,步行約二十分鍾,來到了曹門邊上的新豐腳店。
正店和腳店都是經營餐飲的飯店。
相比腳店,正店要高端些,菜肴酒水也更加精致。
此時酒歸朝廷專賣,為了節省人力物力,朝廷一般會直接高價出售酒曲來獲得收益,並嚴禁民間私製酒曲。
能從朝廷那購買到酒曲,擁有釀酒權的便是正店。
沒有釀酒權,隻能從正店或者朝廷手中購買酒水的便是腳店。
古董羹這種沒什麽技術含量的菜品,正店通常是不屑於經營的,隻能在一些腳店和街邊的食鋪裏吃到。
李延慶三人進到新豐腳店,要了個二樓的隔間,點了個清湯鍋底,三斤上好羔羊,四樣時蔬,半斤山藥,還有三樣開胃小菜,以及兩壺蜀中梅酒。
小二先是端來了盛有清湯的圓形銅鍋,鍋分兩層,下層燒碳,上層盛湯。
接著,小二推來了一輛木質小推車,上邊擺放著李延慶所點的全部菜品。
車上還有一隻紅泥小火爐,爐中碳火正旺,爐上的黃銅提壺裏飄出陣陣酒香。
李延慶起身,幫著小二將菜品擺放到了方桌上。
“來,趁著湯未開,先喝兩杯溫酒暖暖胃。”李延慶提起酒壺,給三人都滿上了一杯。
呂端坐在李延慶的左手邊,雙手端起酒杯:“我先敬三郎一杯。”
兩人這些日子裏混得很熟,呂端今年才二十不到,互相之間早就以排行相稱。
李延慶早就打探清楚了這位呂主簿的姓名和身家,也知道他就是後世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宰相呂端。
今日請呂端來吃古董羹,李延慶是抱有目的的。
這位呂主簿有些太自來熟了,先是在李延慶初來國子監遞交名冊的那日,呂端就主動地迎出門來,還熱情地帶著李延慶遊覽了一番國子監。
在入學的那天,呂端又自發地找了上來,向李延慶介紹了國子監的一些情況,包括各學科的新生人數,學錄這一職位的權責等。
再之後,呂端又多次“碰巧”與李延慶在國子監內各種相遇,兩人迅速混得熟稔。
這就令李延慶不由得生疑:這呂端的目的是什麽?因為自己是高官家的衙內,所以他想要巴結自己?
但這位呂主簿已經有了官身和差遣,再往上自己也幫不到他啊。
還是得到了他上司尹拙的授意,想來監視我?這倒很有可能。
同時,李延慶眼見五貫一套的九經在開封城內持續暢銷,心中一直惦記著,難以釋懷。
所以,李延慶想要通過呂端這個主管國子監財務往來的主簿,來探知九經販賣的具體情況。
“好,我們先飲一杯。”李延慶笑著端起酒杯,與呂端對飲了一杯。
一杯溫熱淡雅的梅酒下肚,李延慶隻覺渾身舒坦,麵色也紅潤了不少。
溫酒實在是抵禦嚴寒的絕好利器,三人一時喝得火熱。
酒過三巡,李延慶當先夾起一塊油光發亮的醬豬肚:“不要光顧著喝酒,來,快吃點開胃菜。”
很快,三小碟開胃菜就被一掃而空,銅鍋中的清湯也適時地沸騰。
李延慶端起盛有羊肉的瓷碟,先是下入較肥的一部分羊肉,這樣可以讓湯底增添羊肉特有的鮮香味,同時也能適當地去除羊肉的油膩。
在等待羊肉煮熟的時候,李延慶望向司徒毓:“四郎,你買了咱們國子監刊印的九經嗎?前些天國子監書庫剛剛加印了一批出來,街上有幾家書鋪目前也有販賣,已經不用再排隊搶購了。”
國子監書庫就設在國子監內,統管印書與販賣事宜,主官名為監書庫。
明法科不光隻考律令,也會兼帶考一些經史,所以即便進了律學館就讀,經史知識也是不能落下的。
“沒有買。”司徒毓目光緊緊鎖定在鍋中翻滾的羊肉片上,下意識地回答道。
“這你都沒買?”李延慶故作詫異:“這刊印的九經可是多位大儒聯袂一同校訂,曆時二十多年才完工,沒有絲毫錯漏,你身為國子監的學生,怎能不買一套呢?”
“一套要五貫呢。”司徒毓言下之意就是太貴了,自己沒錢買。
李延慶點了點頭:“五貫確實有些小貴。”
“二郎你不正是國子監的主簿嗎?你覺得這五貫一套的價格,合適不合適?”李延慶望向呂端,自然而然地就將話題引到了他的身上。
在家中呂端排第二,有一個哥哥名為呂胤,在地方上當個九品的小官。
呂端正眯著眼小酌美酒,聞言微驚,放下酒杯,目光有些遲疑。
“這個,我覺得,可能確實有些小貴了,但畢竟刊印不易,且天下僅此一家,貴也有貴的道理,三郎覺得呢?”
身為國子監主簿,呂端雖然覺得九經的定價屬實有些昂貴,換他肯定是不願意買的,但他也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
“這倒也確實。”李延慶對著呂端擠眉弄眼:“不過這九經的利潤如此之高,想必二郎也從中獲益匪淺吧。”
“話不能亂說。”呂端放下酒杯,認真地說道:“我就是一介小小的主簿,隻是個算賬的,這收益再高也是與我無關的。”
“好好好,咱不聊這個了。”李延慶適時地轉開話題:“羊肉熟了,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