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章(四十九)逃
腦袋還有些發漲,能想起來的只有一些零散破碎的記憶。李飛倒了一杯涼茶,喝了一口,坐在八仙桌旁。
環顧四周,房間的四面,都嵌著明亮的玻璃,一眼望去兩邊是崇高的山嶺,後面是綿綿的河水,而在房間唯一的出口是在正前方,一扇老舊的木門連接著另一個房間。但前方的房間不太一樣,那裡的空間要稍小一些,裡頭還擺放著各種儀器和一個操作台。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正站在操作台前,手裡握著一個好像是船舵的東西,澤羅正站在老者身邊,手裡拿著一張泛黃的圖紙,時不時地看看手裡的圖,又時不時地和老者交談幾句。
李飛坐在桌旁,坐了一刻鐘左右,費力地站起身,扶著房間的牆,搖搖晃晃地推開門,走進澤羅和老者所在的房間。
「我們在哪?出什麼事了?」李飛推開門,有氣無力地問道。
見李飛進來,澤羅將地圖放在操作台上,臉上充滿驚喜,嘴裡卻抱怨道:「老大,你可算醒了,這幾天夠您老人家可累壞我了。」
李飛問道:「澤羅,這是哪?你要帶我去哪?」
「很明顯,我們在一艘船上!他是船長。」澤羅指著老人說道。
「也是唯一船上唯一的水手!你可以叫我『老張』。」老人嘴裡叼著一根煙斗,打趣地說道,但他的雙眼始終目視前方,「年輕人,身體怎樣?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李飛揉了揉額頭說道:「沒有,就是四肢沒什麼力氣,腦袋有點發昏。」
老張爽朗地笑道:「哈哈哈!睡了那麼多天,很正常,沒事就好!」
「睡了那麼多天?澤羅,到底怎麼回事?我記得,我們不是在大巴車裡避雨嗎?怎麼又跑到船上來了?還有,兩頭龍獸呢?」對目前的狀況,李飛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他無意間注意到,老張的胸口上,有一枚帶有「帝國」標誌的徽章,「你是『帝國』的人?澤羅,你瘋了?他是『帝國』的人!你帶我上『帝國』的船幹嘛?」
「停!停!停!停!你先不要激動!先說,你還記得什麼?」李飛連珠炮式的發問,讓澤羅的頭也開始發昏,他連忙制止住李飛。
李飛努力想了想,只記得他們在公路上,找到大巴車避雨,遇到了幾個人,後來的事情,他便沒多少印象了。
澤羅又鄭重地問道,「李飛,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
李飛搖了搖頭。
「一個星期!」澤羅豎起一根手指道,「你睡了整整一個星期!」
「什麼?一個星期?怎麼可能?到底怎麼回事?」李飛驚呼道,他努力再想了想,還是只記得自己躺在大巴車後座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其他一些破碎的片段,他不敢肯定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們是在大巴車上,後來,我們遭到襲擊了。」澤羅的面色十分陰沉,「『邪蠍』三人死在了襲擊中,我帶著你逃到了這裡。」
「死了?怎麼可能?」李飛不敢相信「邪蠍」三人,好歹是A級「清醒者」,加上澤羅,怎麼可能落得如此狼狽?
「等等!你手上的傷,怎麼回事?」李飛這會兒才發現,澤羅沒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的左臂上還纏了厚厚的繃帶。
「一點小傷,不礙事的,不過,居然能傷到我,估計那傢伙,可以吹一輩子了。」澤羅無奈一笑,但看得出,他是真不在乎手臂上受的傷。
李飛不可思議道:「到底什麼情況?能傷到你?襲擊我們的到底是誰?」
「蘭古特。」澤羅說了一個李飛從沒聽過的名字,「看來,讓你說中了,我是真的倒霉,在哪種鬼地方,居然能遇上蘭古特。」
「蘭古特?他是誰?能強到一對四,殺了三個,還讓你負傷逃走?」李飛在駕駛艙里找了張椅子坐下,嚴肅地看著澤羅。
「不不不,不是一對四。」澤羅搖了搖頭,奇怪地看著李飛,「你真不記得了?」
李飛很認真地說道:「真不記得了,你說他不是一對四?那看來,他是帶了不少手下吧?這麼說來,現在的結果,倒是不奇怪了。」
澤羅不屑地冷笑道:「手下?他是帶了手下,但他帶的只是兩個隨從。你聽好,蘭古特,憑一己之力,擊敗了包括你在內的五個人!」
「不可能!哪怕我當時狀態不好,但也是三個A級,一個X級,加上你相當於X級的戰鬥力,這個所謂蘭古特,以一敗五,太誇張了!」哪怕是澤羅說的,李飛也很難相信,這種實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難道這個蘭古特,是「天使」嗎?
「事實就是事實,由不得你不信。」前方的河道出現了分岔,澤羅拿起泛黃的圖看了看,指了指右邊,老張隨即將船開進了右邊的河道,「蘭古特——『帝國』將軍,根據『公爵』所說,『帝國』國王,就是凱撒老爹,親自授予蘭古特『血槍征將』的稱號,哪怕是在魔法次元,蘭古特也絕對算得上是一號人物。凱撒老爹把蘭古特派來,可見他對這個次元十分在意啊!」
李飛沉思道:「『帝國』的將軍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澤羅說道,「你再想想?」
「好像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我不敢肯定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李飛不確定地說道,「片段很模糊,又很破碎,我記得,好像有一把造型奇特的長槍,好像還有驚呼聲,還有血,鮮血染紅了雨水,那把長槍,好像一個接一個,刺穿了好幾個人,然後……山崩!對!山崩,其他,真的想不到了。」
澤羅凝重道:「你印象中那把造型奇特的長槍,是不是像帶著倒刺的四稜錐,槍身上刻著古怪的符號?」
李飛驚道:「對!是它!」
「那是蘭古特的長槍。」澤羅閉上眼,看起來在回想什麼,「那天夜裡,雨一直沒有停,到了深夜,三條飛龍降落在大巴車旁,一名『帝國』士兵來敲門,說是要求提供休息的地方,當時是『邪蠍』去開的門,一開始,我只當是運氣不好,遇到了普通的飛龍騎士,但兩名士兵上車后,看到緊跟他們上來的傢伙,我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蘭古特,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身穿鎧甲,胸口上有一枚金質的徽章,那是一枚獨一無二的徽章,徽章上是蘭古特部隊的標誌,而金質的徽章只有蘭古特本人才有資格佩戴。」
澤羅頓了頓,繼續說道:「他一上來,我便盡量壓低身子,畢竟,芬洛斯是蘭古特手下的大將之一,蘭古特肯定能認出我這個重傷芬洛斯的人。但大巴車裡總共就那點地方,想躲是躲不掉的,而且,蘭古特一上來,就問『邪蠍』旁邊一輛車上的兩頭雙足龍獸是怎麼回事,『邪蠍』不知我們兩個的真實身份,自然是如實相告了。」
「這一告,就告出問題了是吧?」李飛無奈道,什麼雙槍掠騎的信使,這話騙騙外人還成,可蘭古特,身為「帝國」將軍,對「帝國」內部的結構自然是一清二楚,讓人類加入雙槍掠騎,這根本是在胡扯。
澤羅點頭道:「是,蘭古特一聽就知道我們撒了謊。帶了兩頭雙足龍獸坐騎的人類,除了我們,還能有誰?蘭古特當時二話不說,召喚出長槍,推開『邪蠍』就衝到我跟前,他的兩個手下則跑到車後座,去查看你的情況。」
「結果自然不用說,蘭古特直接就認出了你、我二人。一場惡戰難免,我們不想波及『邪蠍』三人,便打破車窗跳了出去,想騎上雙足龍獸逃走。但我們還是慢了,蘭古特用魔法,將公路兩側山上的土石構築成一個牢籠,困住了我們。本來我們的戰鬥並不關『邪蠍』三人的事,蘭古特也承諾不會對他們不利,但他們三人一聽到我們的身份,硬是要幫我們一起對抗蘭古特。」
李飛面色沉重,「然後,我們五人聯手,結果還是敗了?」
澤羅無奈道:「敗了,敗得一塌糊塗,無論是物理層面的攻擊,還是精神層面的攻擊,我們從頭到尾,沒能傷到蘭古特分毫,蘭古特甚至都不需要變回龍形,就重創了我們。」
「後來呢?後來我們怎麼逃出來的?」李飛想不通,假設蘭古特如澤羅所說的那般厲害,他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我們能逃出來,付出的代價可不小。」澤羅罕見地露出苦笑,「蘭古特傷了我,還有『邪蠍』三人,本來我是不指望能逃走了,但你拼了命,強行炸開蘭古特布下的牢籠,給了我們逃脫的機會。加上『邪蠍』三人用生命做掩護,拖住了蘭古特,靠你的飛行能力,我們才能逃出來。可惜,兩頭雙足龍獸留在了那裡。你也因為體力和精神透支,昏迷了一個星期。」
「留下的不光是那兩頭坐騎,還有『邪蠍』三人的命!」李飛咬牙切齒地說道,其實,他對「邪蠍」三人的第一印象並不好,而且,聽「邪蠍」和澤羅的交談,無論是對「黑鴉」還是「聖鴉」,言語間充滿了鄙視和不屑,但想不到,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去掩護自己厭惡的人。
「我們想達到X級,是不可能了,三個A級換兩個X級,不虧!『黑鴉』,你要是個人,就站出來,承擔起你的力量應該承擔的責任!」澤羅凝重地說道,「這是『邪蠍』的原話。」
「他們本來大可以不管我們的死活,揚長而去,但他們卻選擇留下。澤羅,等於是我們害死了他們!」李飛由於悲傷而咆哮道。
「冷靜!李飛!冷靜!」澤羅將李飛強壓回椅子上。
「你叫我怎麼冷靜?」李飛甩開澤羅的手,又站起來,繼續咆哮道,「責任?去他的責任!我們五人聯手都無法擊敗蘭古特,還怎麼和『帝國』對抗?這場戰鬥,根本沒有勝算!」
「李飛!蘭古特再強,終究只是個例!即使『帝國』有兩個、三個蘭古特,但難道僅憑兩、三個蘭古特,就能確保『帝國』立於不敗之地嗎?戰爭不是一對一的決鬥!」澤羅怒斥李飛,「你要記住!希望永遠都在,只是看你肯不肯去做了!」
「希望嗎?」澤羅的訓斥讓李飛冷靜下來,他坐回椅子上,「你說的沒錯,戰爭不是決鬥,僅靠兩、三個強者,是無法完全改變大局的,但目前的情況,哪怕是比較整體實力,我們人類也不是『帝國』那群爬蟲的對手,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我還不知道。」澤羅坦言道。
「不知道……」李飛不再做聲,澤羅也沉默著,船艙里一片寂靜,只有柴油機枯燥的「隆隆」聲。
過了半響,李飛緩緩問道,「你現在要帶我去哪?」
澤羅看著地圖,無精打采地說道:「出發時,我不是說了,去看望老朋友。」
「那他又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找了一個『帝國』的走狗當司機?你不怕他出賣我們?」冰冷、黑暗的殺意在李飛心頭躁動,「帝國」是他現在最憎恨的詞。
「你又不冷靜了!」澤羅擋在了李飛和老張之間,「老張是我在河邊恰巧遇到的,『帝國』內河運輸隊的成員之一,正好他輪休快要結束,準備回船隊報道,我便讓他順路載我們一段。老張只是個普通人,要不是為了討生活,你以為他樂意給『帝國』辦事?當時他看到我們受傷,可是二話不說,連我們的身份都沒問,就讓我們上了船。你想想,他要是想對我們不利,要通知『帝國』巡邏隊了,又何必給我們休養的時間?」
「後來,澤羅小友說了你們的身份,著實嚇了我一跳!我替『帝國』的爬蟲們跑船,偶爾聽到過關於你們的事情。現在想來,要是一開始知道你們的身份,沒準,我應該多考慮一下是不是要讓你們上船。」嘴上是這麼說,但看老張笑得無比爽朗,相信即使他一開始就知道了李飛和澤羅的身份,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幫助他們,「不過,現如今誰會好過?我也是多虧了這一身跑船的本事,才能有個還算不錯的活計。換了其他普通人,運氣好的,沒日沒夜地做苦力,運氣不好的,指不定哪天就成了那幫畜生的盤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