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七、沙灘浴1
水天一色的赤紅，將出海的輪船襯成黑色的影子。太陽跳出海麵的瞬間，像是熟睡之後的猛醒，喚起了海天、喚起了大地、喚起了世間萬物。刹那間，生命如鮮花般綻放，將這個世界賦予了旺盛的活力。經過昨夜的休息，旅途的疲勞絲絲縷縷地消融掉了，身體也重新恢複了活力。清晨那帶有些涼氣的海風透著清爽。幾個短起伏遊動之後潛入海底，而後加速衝出海麵，接著一個後仰，平直地將身體砸向海麵。寬厚的背脊將海麵砸出一大片浪花，引來海鳥的驚叫。這讓我倍感開心。
我有些想念月亮叔叔了，或者說想念帶有白世界印跡的一切。不知道長久的別離會給月亮叔叔們帶來些什麽，或者帶走些什麽。
一點點山影、一絲絲風的味道都會勾起我的記憶，直覺和本能指引著“家”的方向。隨著幾隻海豚騰空而起，更遠處傳來了幾聲幽幽的哨音。很顯然，這些海豚與虎鯨達成了一種默契。它們利用自己的警惕性、靈活性和數量的優勢為鯨群站崗放哨，鯨群則發揮力量優勢消滅掉雙方共同的敵人。比如，大白鯊。
不多時，一列虎鯨儀仗隊遠遠地遊了過來。此情此景，除了缺少那些漂浮在清澈透底的海水中的冰山，一切恍如白世界的再現。
鯨群在距離我十幾個身位的地方停下，我才開始緩緩向鯨群遊去。隨著我的靠近，鯨群齊整整地將身子豎了起來。整齊的長嘯聲中，隊列當中遊過來的，竟然是公鴨。
相較於差不多半年前，公鴨顯得成熟了很多，身體也強壯了許多。在相距半個身位的位置停止遊動，我看著他許久，找不到更好的開場白，於是說了一句廢話：“我的老朋友，你還好嗎？”
公鴨當然很好，身體健康，身上有了自信的味道。但他一開口，那公鴨嗓子還是惹得我發笑了。他說：“多多，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裏我們有多想念你。”
這一句平實的話語，讓我心裏一熱，卻用一句話遮掩了我的感動。我說：“想我什麽？想我和石頭怎麽欺負你嗎？嗬嗬。”
“來吧，孩子們，拿出你們最熱烈的歡迎儀式，來歡迎我們的冰藍先生的回歸吧！”
公鴨說完這句話，儀仗隊的少年們擺動尾鰭緩緩地將身子立出海麵，隨後開始整齊劃一地旋轉。這些個平時本互無太多交往的零散的部族成員們，此時竟然組成一個如此之龐大的儀仗隊。其規模、陣勢、以及彰顯默契程度的配合都絲毫不遜色於太陽部落。看到我驚訝的神色，公鴨說：“你一定驚奇於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我有點覺得好笑。方才還略顯矜持的公鴨，頃刻間恢複了他的本性。也許在他的心裏，我始終是他的親人。如同我，即便離開家再久，回到母親的麵前也隻是個孩子。
略作沉吟，我說：“看來，月亮叔叔贏得了大家的愛戴。”
“是的，你猜的沒錯。月亮叔叔獲得了重生，他是這片海域真正的大明星。”
“當然還有你的功勞。”我說，“總教官。”
在儀仗隊的夾道歡迎之下，我和公鴨一路暢談著向鯊魚海遊去。遠遠地，我看到了月亮叔叔那彎彎的背鰭。這背鰭雖然依然樣貌奇特，卻儼然有了幾分父親那般的厚重。他隻是靜靜地浮在海麵，陪伴在身邊的是石頭和賊鷗。
“月亮叔叔，看到你平安我真的是開心極了。”我說。
“我也是，我的孩子。”月亮叔叔說，“這半年，我無時不刻不在牽掛著你們。”
“就像奶奶那樣，我知道的，”我說。
“多溫馨的場景啊！”賊鷗說，“也許該有一場盛宴來歡迎我們的好朋友的回歸？”
“他們累了，需要的是靜靜的休息。”月亮叔叔說，“感謝你為我的孩子們召集的場麵盛大的歡迎儀式，我的好朋友。”
“這不過是對您帶給大家更多快樂的一點小小的回報而已。”賊鷗說，“看到白世界的朋友們重相聚，我真是開心極了。現在，該是親人敘舊的時間了。再見，朋友們。”
賊鷗說罷轉身離開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月亮叔叔？”我說，“難道巫術真的有如此之大的魅力？”
“巫術？那不過是一個由頭而已。更重要的是他們對白世界的好奇心，包括那些個在我們看來習以為常的儀式。”
“一切都得感謝上天，他賜予了我們足夠多的食物和好運氣，我們才得以重新在這裏團聚。”石頭說。
“月亮叔叔看起來比過去強壯了許多。我在想，他甚至可以陪我們在不久的未來再次穿過狂風帶，回到白世界—我們的家園。”我說。
“白世界沒有我們的家園了。”石頭說，“白世界隻有戰鬥在等待我們。”
石頭的話讓我沉默了下來。白世界確實不再有我們的家園了。苦寒的白世界雖然異常瑰麗，卻沒有太多閑置的海域可供流浪漢安身。但那美麗白世界，無時不刻不讓我牽掛和想念。我想念風平浪靜時大海的清澈和天空的湛藍、想念巨型冰山的壯觀、想念冰雪融化的叮當、想念狂風暴雪的霸氣、想念夜的安寧、想念磷蝦遊動時橙紅色的飄逸、想念極光在天地間飛舞變幻的絢爛。
我更想念海藻表妹。
春天即將到來。隨著歸期將至，思鄉的情感越來越熾烈，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與親情和愛情相比，綠世界的繁華和富庶如此之不值一提。我隻想如那飛鳥般穿過狂風飛雪、穿過時空，即刻回到白世界。
“白世界、白世界，白世界還會有我的位置存在嗎？”
月亮叔叔突然傷感道。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方才的神采奕奕不見了，一瞬間那個蒼老得支離破碎的月亮叔叔又附體了。
“為什麽不？”石頭說，“如果你隻是把自己當做一個老者頤享天年，而不是披著神的外殼以至活得太累，不管是太陽部落還是月亮部落都樂於贍養你的，不是嗎？”
“看吧，我的孩子們真的長大了…”月亮叔叔歎道。
“我們是在這裏等待風哨和遊獵族的消息還是先行出發？”我說，“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還是等待大部隊集合的時候再采取行動吧。”月亮叔叔說，“還有大角怪，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