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你好，綠世界！2
除了幾座很小的島嶼，不見邊際的海麵並不能讓鯨群明確哪裏才是未來之所在。魚群是無聊的旅途中唯一的主題，它引導著鯨群漫無目的地流浪。
不同於白世界耀眼的晴和勁風攜帶著冰雪的苦寒，旅途中的天氣忽而烏雲籠罩，忽而晴空萬裏，並時常飄著大片的白雲。這些個白雲或者呆在天上一動不動，好似自海底看到的那些個浮冰，在有風的日子裏，它們又像是匆匆的過客，飛掠而過。
“疾行的雲是不是就是‘飛雲’？”
看著那些白雲，偶爾我會聯想起我那未曾謀麵的著名的“飛雲姨媽”。
但這滿眼看不到一絲綠的什麽綠世界，著實是沒有什麽值得迷戀的。遙遠的天際的一抹灰色卻略有幾分白世界那般陸地的輪廓。在爭論綠世界到底是灰世界還是別的顏色的時候，持續數日的壞天氣再一次將天海籠罩成了灰暗的世界。但這並沒有阻礙鯨群的心情越來越好—逐漸抬升的海底陸地讓捕食變得不再困難。雖然傳說中的大型魚群至今仍未出現，但無憂的飲食足以消除鯨群的惶恐感。放鬆的情緒和放緩的遊速，讓鯨群有了足夠的閑心來甄別這個陌生的環境與白世界到底有何不同。
不同於白世界海底的冷清，這片溫暖的海洋有著大片的色彩斑斕的海藻。綠色、紫色、淺紅色…這些海藻總會讓我想起海藻表妹。
礁石間和海底總是有著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生物。無處不在的它們雖然身形敏捷，但隻要有足夠的耐心，總會等到不走運的笨蛋。
壞天氣終於在一個晚間結束了。陰霾過後的夜空上綻滿了星光。情緒舒緩的鯨群有心情睡了一個好覺。
一片嘟嘟嘟的怪響驚醒了鯨群的美夢。晨曦中，幾幅黑色的剪影立刻喚醒了我恐怖的記憶：
船！
白世界的那場人們圍獵食蝦鯨的血腥場景再一次浮現在我的眼前，才剛舒緩的神經更是瞬間繃緊。而奶奶那惶恐的眼神和充滿痛苦回憶的話語，即刻將我的心情推到了受攻擊的壓迫狀態。
“月亮叔叔說綠世界或者白世界都不過是虎鯨世界、海洋世界，但一個有人存在的世界又該叫做什麽呢？”我說，“他們也許比狂風和饑餓更可怕。”
如果沒有那些恐怖的傳說和讓我驚悚的記憶，這些個嘟嘟作響的船的剪影在朝霞的映襯下看起來其實是極美的。追逐在船尾的海鳥甚至給這美麗的場景平添了些祥和的色彩。
恐懼的本能和好奇心這對冤家在角力，最終還是偉大的冒險精神占據了上風。鯨群由最初的觀望，而後是猶猶豫豫地遊動，進而更肆無忌憚地魚躍奔襲，一直到距離那些船十幾個身位的位置才停下。
“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成群結隊的。”公鴨說。
“他們沒有攻擊我們的意圖，甚至不關心我們的存在。”石頭說。
“這些船也有回聲定位係統，並且發出的聲波很強大。”我說，“海底有一個很大的魚群在逃竄。”
“好吧，這是一些漁船。”月亮叔叔說，“他們的興趣也許不在我們的身上，卻並不比那些捕獵食蝦鯨的船安全多少。”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們是不安全的。”公鴨說，“但海底確實有大群的魚。”
“是的。他們也想獲得這些魚。”月亮叔叔說，“共同的利益追求點通常是矛盾的激發點。”
“來吧，讓我們瞧瞧這個‘漁船’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石頭說完率先潛水向漁船的方向遊去。漁船自海麵傳來的嘟嘟嘟聲響清晰可辨。它們的回聲定位係統傳來的巨響更是驚雷般滾來。但這卻更加喚起了鯨群的好奇心。開啟回聲係統巡視，大團滾動的魚群影像立刻映入我們的腦中。在這巨大的魚群周圍，是一張有著數不清的方格子的怪東西。魚群在它們的驅趕下，著了魔般瘋狂逃竄。
“月亮叔叔，該發揮你的特長了。”石頭說。
“快逃離這裏，這是一張有魔法的網，漁網！如果你不幸被罩進去，就再也沒有逃生機會了。”月亮叔叔驚恐道。
“你是說，再也沒有逃生機會了是嗎？尊敬的月亮叔叔？”
石頭說完這句話，徑直遊進這張大網的邊緣，然後緊隨著漁網行進的方向跟進。漁網看起來像是一頭行動緩慢的座頭鯨，張開大嘴狀一路吞食著磷蝦。
“冰藍先生，難道你不要來一個試試？”石頭說，“還有公鴨。月亮叔叔一定是不會玩兒這種遊戲的。”
“不，石頭！快出來！現在月亮叔叔是我們的首領，我們要依照他的指令行事。”我喊道。
“天呐！多多，這隻會更加刺激他的好勝心！”月亮叔叔歎道。
“也許…也許這麽做並不是太危險。”
公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石頭猛然轉身鑽進漁網吞下幾口擁成團的魚兒，然後快速擺動尾鰭遊回漁網的出口。石頭巴巴嘴說：“味道實在是好極了。這是一種再省力不過的捕魚方式。”說罷，又是一個轉身遊進漁網叼住幾條魚。公鴨耐不住魚腥的刺激，由試探到探進，最終拱進網中和石頭一起大口吞食著鮮魚。
我和月亮叔叔隻能無奈地守在網口，等待這兩個瘋狂的老饕盡快吃飽後逃離這張充滿了危險的漁網。
海麵上傳來一串怪異的響聲，之後我看到漁網在慢慢閉合，並緩緩向上抬升。月亮叔叔驚恐地喊道：“孩子們，快出來，漁網要收攏啦！”
但專注於美食的石頭和公鴨並沒有聽到月亮叔叔的喊聲。我剛想衝進去卻被月亮叔叔一嘴巴咬住，並含糊道：“你不能去，我的孩子。這隻會將你置於和他們一樣危險的境地卻於事無補。”
眼看著漁網網口越來越小，幾條竄出漁網的小魚讓我的大腦靈光一現，快速擺動尾鰭遊到漁網外麵，隔著漁網對著“物我兩忘”的石頭和公鴨大聲喊道：“快！快逃出去！漁網在收攏！漁網在收攏！”
石頭聽到我的喊聲，回頭望了一眼，立刻撞鬼般瘋狂地擺動尾鰭向網口逃竄。一愣神間，公鴨扭身追了上去。但抬升的漁網卻不斷蹭到他的身體。當石頭逃出網口時，公鴨還在距離網口三兩個身位的位置苦苦掙紮。網口眼瞅著將要合攏，月亮叔叔大喊道：“大家咬住漁網的邊沿向反向拽，別讓網口收攏！”
我和石頭立即會意，咬住漁網向不同的方向扯去。逐漸收攏的漁網此時已然攏成條狀。公鴨掙紮在漁網中哀鳴著，恐懼使得他的身軀戰栗而無力。在他的上半身探出漁網的瞬間，漁網網口收緊，將他緊緊束縛住不能動彈。
我和石頭緊緊咬住網口不鬆嘴，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拖拽著漁網前行、上浮，直至露出海麵。此時從漁船上傳來些怪異的聲響。抬眼望去，可以看到幾隻人在船上向下觀望，並且如企鵝那般耳語著。我在想，他們是不是在籌劃著怎樣把可憐的公鴨弄上去，像對付食蝦鯨那樣對付他。
我又想起了白世界那艘獵殺食蝦鯨的船和殷紅的海水。
公鴨！可憐的公鴨！
突然，漁網拖拽的速度慢了下來，漁船上聚集的人卻是越來越多。我甚至還聽到了一些怪異的笑聲。
天呐！難道這是他們進食前的暗號？
然後，我感覺到漁網鬆了鬆，雖是難以置信，我和石頭還是反向拽了一下漁網。公鴨略一愣怔間便擺動尾鰭快速逃離了漁網的束縛。遊出十幾個身位後，隻見他一個魚躍騰起，並發出歡愉的嘯聲。
驚恐的鯨群遊出幾十個身位後才定下神來。回身望去，漁船已然將漁網拖拽了起來，之後一個比白世界夏季的海豹更肥一些的圓嘟嘟的東西被吊了起來。一陣奇怪的響聲之後，圓嘟嘟的東西下麵劈裏啪啦落下比雨水更密集的魚兒。這些閃著銀光的魚群落在漁船上，將漁船拍打得“啪啪”作響。
“天呐！偉大的人。人可真的是一群偉大的動物，他們可以輕鬆捕捉到這麽多魚！”石頭驚歎道。
“我不知道為什麽奶奶們將人描繪成凶惡的家夥。我想至少剛才他們是故意放生公鴨的。”我說。
“誰知道呢。”公鴨喘著粗氣說，“他們確實有機會逮住我。”
“幾十年了，一切都似乎有所不同了。”月亮叔叔喃喃道，“在我們足夠了解人之前，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月亮叔叔的旨意，離這些人遠點吧。”
石頭話音剛落，率先轉身遊離船隊。當海鳥的鳴叫聲蓋過漁船的響聲後再回身望去，船影已然小成了一個黑點。
“我隻明白了一件事兒，”石頭說，“離開了白世界，我們與食蝦鯨並無不同，可能隻是一種食物。”
“但他們放過了我，還有月亮叔叔。”公鴨爭辯道。
“可是公鴨，”我說“這也許隻是運氣。”
“所以，不要冒險，小心耗盡了自己的運氣。”月亮叔叔說，“我們的旅途才剛開始。出發吧，白世界探險小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