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你好，綠世界！1
環境的改變雖然需要適應，卻更有一些新奇的色彩。真正的困惑來自內心的恐懼，對前途茫然的恐懼。但月亮叔叔的樂觀顯然感染了大家。
“我從空氣中聞到了久違的味道。”月亮叔叔說，“一種不同於白世界的奇特的味道。”
“那是什麽？確實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公鴨說，“但這種感覺很安靜，讓你心裏很踏實。”
“這裏沒有極光嗎？是的，我不記得上次見到極光是什麽時候？”我說。
“甚至星星也不見了？漆黑一片？”石頭說。
“還有…還有一些水的味道？”公鴨疑惑道。
“哦，我想起來了，這是潮濕的味道。是的，綠世界是一個潮濕的世界。在那裏我們呼進去的空氣永遠是潮濕的，而不是白世界那樣的幹冷。”月亮叔叔說，“也許我們就快到達綠世界了。”
“或許隻能說，我們徹底離開了白世界。”我在暗想中卻多了幾分惆悵。綠世界從遙遠到近在咫尺，白世界卻如星空般遙不可及了。
忽然，天空裏劃過一道亮光。這亮光如此之詭異，不似極光的飄逸、輕柔，卻如利齒般在夜空閃現，更像是遁在暗夜中剛醒來的魔鬼，惡狠狠地瞪了眼海麵的獵物。
“那是什麽？太可怕了，為什麽會有如此恐怖的極光？”石頭驚叫道。
“是的，白世界的冰是硬邦邦的，極光卻是溫柔的。而這個鬼地方的水是溫柔的，極光卻是冰冷的。”我說。
“孩子們，那不是極光，是…叫什麽來著？”
“叫什麽？月亮叔叔，它為何看起來如此之恐怖？”公鴨急切地問道。
又是一道亮光閃過，緊接著卻是“哢嚓”一聲巨響。方才還是平靜的鯨群慌亂間身子一抖遁入海底。透過海麵，依然能看到不時閃現的亮光和聽到持續的哢嚓聲響。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鴨沮喪道，“我想我可能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此時的白世界也許苦寒，但至少不需要時時擔驚受怕。”
“閉嘴吧，蠢貨。”石頭說，“月亮叔叔，你說這個哢嚓作響的東西叫什麽來著？”
“叫…”
“轟隆隆”一聲巨響過後，海麵上突然嘩啦啦落下大片的水。這落水無風浪相生，源源不斷、恍如天降。月亮叔叔卻沒了方才的恐懼，更是緩緩浮出海麵。鯨群見狀雖是心存疑惑，但還是尾隨著月亮叔叔浮出海麵。
又是一道亮光閃起來，海麵被照成白花花的一大片。月亮叔叔竟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閃電！雷雨！哈哈，我有多少年沒見到這美麗的景象了。我們終於真正到達綠世界了！”
“閃電？雨？是的，好像聽說過這些個東西。確實很美，難道不是嗎？”石頭喃喃道。
“確實很美。如果海藻妹妹在這裏，一定會興奮得叫起來、跳起來。”雨水劈裏啪啦打在我的身上，我又想起了海藻表妹。
“也許彩虹表妹沒有跟隨我們來是個錯誤的決定。”石頭說，“綠世界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壞。”
“至少，這裏很溫暖。”公鴨說。
“溫暖？嗬嗬。我還記得綠世界的炎熱，那是區別於酷寒的另一種煎熬。”月亮叔叔緩聲道。
時斷時續的雨沒有阻擋得住鯨群的遷徙，卻更讓這雨中的行進別有一番滋味。雨水落在身上，有一些麻麻癢癢的感覺，讓你忍不住想興奮地抖一抖。雨點像極了白世界的磷蝦，密密麻麻、成群結隊。它們也如同磷蝦那樣，撲撲簌簌投進大海的懷抱，轉瞬不見了蹤影。
不同於冰雪的死寂，雨水看起來似乎是溫暖的、有生氣的。叫你總想一頭遊到雨的盡頭，看一看雨幕之外的世界到底是怎麽一副模樣。
當暴雨戛然而止，天海之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在這久違的寧靜中，鯨群突然有了些懈怠，圍成一圈兒任由舒緩的洋流拖曳著陷入半睡眠狀態。
好香的睡眠啊！我甚至夢見了太陽部落，夢見了幼年時依偎在長輩身邊的溫暖和放鬆，夢見了白世界夏季正午炫目的太陽。
太陽！是的！一道耀眼的亮光喚醒了我。我看到了天邊一大片的橙紅。這橙紅色是那麽的妖豔、那麽的溫暖、那麽的震撼。如果說白世界的日出是一顆炙熱的心髒，那這大片的橙紅就是沸騰的血液！它慢慢向天空蔓延開去，直至一顆耀眼的紅日噴薄而出。刹那間，朝霞灑落海麵，將天空和大海映成了天水一色的嫣紅。
“太美了！”“好美啊！”“太漂亮了！”
也許沒有什麽詞匯可以準確表達這直通天宇、變化精妙的巨美。它雖然缺少極光的絢麗多彩，卻有著氣定神閑的霸氣。在這滿眼的燦爛襯托下，幾隻悠閑的海鳥又給這略顯清寂的晨平添了幾分靈性。
“危險已經過去了。淒風苦雨不再，接下來暖風會指明前進的方向。”月亮叔叔說，“我這個向導也可以交差了。”
“你可遠遠不僅是向導，”我說，“你是親人、是太陽部落的靈魂。”
“還是一個需要照顧的老者。”石頭說。
“看啊，好多的海鳥！”公鴨喊道。
隨著太陽的升起，紅色褪去，波光間閃動著耀眼的亮白。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海鳥成群集結，或盤旋在天空中悠閑地忽閃著翅膀，或者一頭鑽進海裏沒了蹤跡，或者幹脆浮在海麵任由波濤晃動著身子。
“你想吃那些海鳥嗎？”見公鴨盯著海鳥看，月亮叔叔問道。
“當然想。但我不想再去裝死。”
“笨蛋，你不需要裝死了。難道魚兒不比那些帶毛兒的家夥味道更好些？”石頭譏笑道。
“魚兒？哦，是的，你是說海鳥們在捕魚？不，難道不可以是捕捉磷蝦？我們可不是食蝦鯨，捉不到磷蝦的。”公鴨爭辯道。
“公鴨，我們已經沒見到磷蝦很久了。即便此時我們並非置身綠世界主體或者中心，但至少已經在綠世界的邊沿。難道沒有誰告訴你，綠世界的魚兒和磷蝦一樣多？”我說。
“綠世界也好、白世界也好，說到底都是虎鯨世界、海洋世界。”月亮叔叔說，“但也許我們很快就會明白什麽是魚兒世界。”
“您是說，會有‘魚群’？”我說。
“我隻是說也許。也許我們會有一頓美餐。”
月亮叔叔的聲音中透著幾分興奮，這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大孩子。也許是這熟悉卻又陌生的場景喚醒了他幼年和少年的記憶。
鯨群迅疾進入圍獵模式。此時，有什麽能比一頓飽餐更能叫你幸福的呢？做一個深呼吸，潛入海水中快速擺動尾鰭，向海鳥集結之處遊去，身邊卻不時有小魚倉惶逃竄。猛然間“噗通”一聲巨響穿透海水湧進耳中，眼前所見卻是一隻海鳥帶著白色的氣柱叼起一條小魚，扭頭間與我一個對視，丟下小魚擰身逃了開去。這讓我感覺很是好笑，卻不想驚擾它們，於是深潛下去繼續向目的地行進。又過了幾十個身位，眼前的景象讓我興奮了起來：大群的魚兒聚集起舞，像極了白世界的磷蝦群、像極了那舞動的極光。不時紮進海裏的鳥兒將魚群打碎，但它們卻彼此須臾不願分開，不多時便重新結成群並跳著神秘的舞蹈。我和石頭放慢了遊速，豎起身子進入攻擊狀態。隨著尾鰭擺動加速，身體徑直穿過魚群飛馳向海麵。激越的長嘯聲中，驚恐的魚群瞬間被我們健碩的身軀和有力的尾鰭擊打成了泡沫，再也攏不成群了。
“看看我們的戰果吧，似乎沒有想象的好。”石頭看著那些翻了肚皮的小魚嘟囔道。
“這些小魚與磷蝦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月亮叔叔，難道以後我們要靠這些隻能塞牙縫的家夥過活嗎？”公鴨一邊吞下幾條小魚一邊說。
“不，在那更遙遠的溫暖地帶，有更多的魚兒。它們有的像海豹一樣大，有的甚至比我們還要大…”月亮叔叔說。
“好吧，您的意思是我們還需要繼續行進，直到我們遇到那些個和海豹一樣大的魚兒。但願它們也像海豹一樣美味。”石頭說。
“但它們遊起來比我們還要快許多，捉到他們並不是很容易。”月亮叔叔說。
“看吧，帶上月亮叔叔是一個多麽正確的決定。”我說，“他知道的遠遠比我們想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