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再見,白世界3
“也許多多說的對。”
專注於和月亮叔叔談話的我沒有覺察到父親和母親的到來。
父親雖然在搏鬥的時候可以掀起讓你驚悚的巨浪,但潛伏行進卻如雪花兒般輕巧。
“部落並不缺少贍養有功於部落的老臣的一口美食,但你的自尊讓你失去了開朗的歡笑。”父親扯開他那一貫的大嗓門接著說,“看到你生活在老鯨王的影子裏不能自拔,我們揪心於你的消沉。也許一趟綠世界之旅可以化解你的心病!”
“大王這是要攆走我這個礙眼的老臣嗎?”月朗叔叔顫聲道,“難道你沒有更委婉的方式保全我那殘存的自尊?或者以最體麵的決鬥來結束我的生命?怎麽說我都是個男子漢,並不懼怕以流血的方式與天神相見!”
“看吧!親愛的,”父親對母親說,“這個老家夥瘋了,我的美意被他理解為驅逐!我何嚐不迷戀他主持的祭祀儀式、何嚐不想他永遠生活在部落裏。但他的鬱鬱寡歡讓我看著心痛。我的好心被曲解了!神啊!”
“月亮你誤會了。”母親說,“部落是你永遠的家、我們永遠的家。但大家都都替你憂心、都希望你回歸為那個神采奕奕的月亮,而不是擱淺在精神的淺灘不能脫身。”
“母親、父親,月亮叔叔是個智者。我們的意圖表達完畢,如何選擇是他的權利,不是嗎?”我說,“但不知道母親、父親因何而來?不會僅僅是巧合吧?”
“巡視故去的前輩通天之地,以免那些個不守規矩的家夥驚擾了他們的靈魂,這是部落的規矩。”父親繼續扯開嗓子說,“瞧吧!我們沒把孩子教育好,這樣的常識他都沒記住。”
“他還是個孩子,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母親說,“今年是個多事之秋,我不知道我的孩子是否能夠接受得了風雪的挑戰?”
“上天賦予了我們虎鯨足以馳騁大洋的稟賦,”父親說,“祖先的在天之靈會保佑他應對任何困難的。”
“還需要足夠的運氣。”月亮叔叔說,“如果有誰在綠世界不幸重複了我的壞運氣,請不要將責任強加於我。”
“看吧,這個老家夥他答應了!哈哈哈!”父親大笑道。
“有月亮兄弟的相伴,我的擔心會少去許多。”母親歎道。
“多多,告訴我除了石頭,還會有誰與你同行?”父親說。
“除了我的好朋友公鴨,”我說,“再就是遊獵族的家夥了。”
“天呐!這群讓我愛恨交加的家夥。”父親說,“有誰知道將我的兒子托付給他們我有多糾結!”
數日後的一場狂風喚起了冬的記憶。日漸短暫的白晝、日漸傾斜的太陽、風中那徹骨的寒意,都在昭示著漫長的冰雪季節即將到來了。空寂的海麵上,繁華的景象不複存在。隨著魚蝦隱匿在冰層下,鳥雀們更多的時候隻能縮著脖子呆在浮冰上,回憶盛夏的美餐和狂歡。
海岸的冰層愈加發育,昔日開闊的淺水海灣被冰層覆蓋成耀眼的白。
曾經看似遙不可及的綠世界,此時如夢境般虛幻卻又清晰。
我將頭部在一塊浮冰上輕輕一撞,蘭光便又出現了。
“多多,我的孩子,我們為你的成長感到驕傲。一扇新的生活大門即將為你敞開,危險和榮耀都在向你招手。祝願上天賜予你足夠的運氣,讓你成長為更加成熟的男子漢。”珍珠說。
“驕傲?驕傲什麽?我一無所有,甚至被迫離開自己的家鄉去冒險。隻要我的運氣好到不被那些人像切割食蝦鯨那樣斬成段兒,我就心滿意足了。”
“未來也許充滿了坎坷,但也至於那麽壞。你的身上承載了很多使命。”蘭光說,“我能預感到你的生命不同凡響。你的生命將會如極光般絢爛多彩。”
“我想知道你有預知未來的超能力,還是想用你的超能力左右我的生命?”我說,“我知道,如果你願意,你甚至可以左右人的生命軌跡。”
“為什麽要左右?難道自然流淌的生命不是更美麗嗎?”蘭光說,“你的非同凡響決定於你的優秀的品質,它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可我其實隻想要一處平靜的港灣與我的海藻表妹安度一生,就像我的奶奶和母親那樣。”
“也許那並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而隻是十幾年來部落灌輸給你的生命理念。”蘭光說,“或者說,你還不明確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我想要一艘你乘坐的那樣的飛船,可以任意穿行在海陸空間,而不是冒死穿越狂風帶去往該死的綠世界。”
傳說白世界和綠世界之間不但路程遙遠,中間那道颶風肆虐的狂風帶更是奪取了無數遷徙者的生命。而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向我傳授任何遷徙之旅必備的經驗。
“你所羨慕的飛船在我而言僅僅是個移動的監獄,暢遊大海才是我所向往的。”蘭光說,“看吧,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不珍惜自己擁有的一切。”
“哦!不!我覺得飛船更安全些,”珍珠說,“你當然知道穿越西風帶有多危險!”
監獄、西風帶這些個怪異的詞匯我不甚理解,但能聽得出迎接我的將是一段凶險之旅。這讓我有些沮喪和不自信,懶懶地問道:“你們有什麽能幫助我的嗎?”
“我們有能力幫助你,但這不是遊戲規則允許的。”蘭光說。
“但也許送你一句話並不違背工作原則。”
珍珠說完這句吊起我胃口的話之後頓了頓,接著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廢話:“當你迷失的時候,不妨去黑暗中尋找方向。”
暴雪將大地僅有的幾小塊黑色覆蓋成了冬的顏色。雪後的朝陽映紅了新結的冰麵。海麵上三三兩兩的鯨群黝黑的脊梁與白世界耀眼的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上天用他那無法言喻的氛圍昭示著冬的到來、昭示著遊獵族的即將離開。白世界即將睡去,直到又一個溫暖的季節的到來。
開闊的外海,遊獵族的家夥們約定俗成般集結,海麵鋪滿黑壓壓的背脊。更遠處不時有巨大的食蝦鯨浮出海麵。但沒有誰將注意力放在它們的身上。空氣中那熟悉的蕭瑟和凝重的氛圍,表明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將要發生了。
天光大亮,鯨群逐漸變得喧囂了起來。奇異的嘯聲似乎是一種自遠古即約定成俗的暗號。每年的這個時節我都會聽到這種詭異的嘯聲。當然是在部落的庇護下,帶有些畏懼地遠遠傾聽著這些被奶奶稱為“鬼叫”的嘯聲。但此時我和公鴨卻中了魔怔般緩緩向遊獵族鯨群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