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劫後餘生
「嗖!」的一聲!
箭!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箭!
從大門頂的閣樓上射出!
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龍一也當然不例外!
所以他應聲倒地。
那箭已經在他咽喉處晃動,他帶著沒說完的話語,帶著一絲微笑,望著吳芷嫣。
吳芷嫣笑了,雖然比哭的還難看,但是她還是笑了。
她點頭說道:「放下了屠刀,便是好人!」
龍一臉開心地笑了,雖然那笑意只是一閃而過,至少他是含笑而去了!
嘴唇中噴出一口血來,永久地閉上了雙眼。
吳芷嫣對其他六煞道:「腳受傷的老四,看好龍一,其他人隨余應敵。」
昊順本是義士,見此情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站了出來,大笑道:「閣下莫非是九江神猿門下,何故藏頭掩身,見不得人!」
「哈哈哈……」人影一閃,閣樓上發出一陣仰天狂笑,那人陰冷地說道:「想不到閣下年紀輕輕的,見識倒是不少!可閣下知道否,誰曾見過飛羽幫的人?」
昊順道:「閣下若是再不現身,莫非是逼吾等火燒前樓閣?」
聽說是飛羽幫的,七煞中的兄弟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刀已出鞘,人成一排擋在吳芷嫣前面。
二煞吳愁道:「娘娘快蹲下!」
吳芷嫣想不到,方才追殺自己的人,此際用身體給自己擋箭。
這般仗義之舉,換誰也感動,可她根本沒有時間去表達感激之情。
她反過頭來,對柳媽說道:「備油與柴薪,火燒前樓!」
那人在閣樓中道:「吾還有三十九支箭!」
吳芷嫣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那人道:「飛羽幫的幫規,一箭失手,自裁以謝神猿!」
吳芷嫣道:「就算閣下能殺了吾這裡的三十九人,可又走得脫么?」
那人道:「三十九條命,換吾一條命!划不划得來,小姐想想!」
吳芷嫣望了望場上道:「好,閣下且去吧!」
那人道:「把院中和戶外的人手撤回來吧!從此兩不相干!」
吳芷嫣道:「吾憑什麼相信閣下?」
那人道:「同一顧主或是同一目標,飛羽幫從不接二次單,這是規矩!」
吳芷嫣道:「柳媽,到天心中發響箭,把人手招回來吧。」
眾人歸屋摒著呼吸,可是閣樓上久久沒有動靜,劍奴道:「閣下可以走了!」
昊順道:「早走了!」
劍奴道:「吾啥也沒聽到,爾何故如此肯定?」
昊順道:「來人穿的細麻布鞋,聲音甚微,卻用的是絲線引身,借力於院邊一樹枝,翻院牆朝後山而去!」
吳芷嫣覺得不可思議,這說得好像他看見了似的,便問道:「昊順且說說,爾是如何知道的!」
昊順道:「吾從小在祝融峰隨家師練習,家師道是吾有雙好耳朵,因此多有練習。」
吳芷嫣道:「原來如此,那爾說說,山下這班人又是誰安排來的!」
昊順道:「原潁水太守之孫,因報白髮師太殺其祖父和父親之仇,借張讓之手,暗調官兵所為。估計還會有人來,這一批只是試探性的。」
「不會吧,閣下是不是誇大其辭了?」單巒台快步推門而入,門外人聲嘈雜。
他又道:「這小小的墨家,竟扯上了朝廷的小黃門的張讓?」
昊順道:「昔時李膺司隸校尉,宦官張讓的弟弟張朔擔任野王縣長,貪婪殘暴,無法無天,竟然殺害孕婦,他聽說李膺的威嚴,於是畏罪逃回京師,躲在張讓家的夾柱中。李膺知道后,率領吏卒拆破夾柱捉拿了張朔,將其交付洛陽縣的監獄,錄供完后,先斬後奏而將其正法。」
劍奴道:「這下是真麻煩了,還扯上了張讓。單伯伯怎麼才來呀,門下死了好多弟子。」
「門下死了這麼多弟子,怪誰呢?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人當家?能不死人嗎?遲早得死光了!」朱姨娘來了。
她穿著一個青花絲綢,挺著呼之欲出的胸、倔著肥臀,手裡總是拿著一條白絲巾在嘴邊拭擦著欲流的脂粉,嘴裡挖苦著吳芷嫣。
她用不屑的眼神望了望,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部,復道:「哎喲喂!這下倒怪起人家單大伯來了,不知道墨家山寨近白雲山而遠天岳呀!人家能飛過來嗎?」
單巒台不理會她,拱手與眾人見過禮,對吳家小姐拱手長揖,低頭道:「泰初救駕來遲,罪該萬死,讓小姐受驚了!」
朱姨娘道:「真搞不懂爾等,對一個世事不明的小biǎo子這麼客氣幹嘛!」
柳媽道:「每次出事,總有爾之身影,此番出言不遜,竟然罵起墨家鉅子來了,執法堂堂主何在,與老身拿下。」
單巒台道:「回夫人,屬下在。」於是示意手下拿下那朱姨娘。
不等那個弟子動手,朱姨娘往地上一倒,打起滾來。
邊哭邊罵道:「臭不要臉的東西,爾不過是個陪嫁丫頭,夫人與老爺行房時站崗的角色,吾乃堂堂正正的二房夫人,竟然欺負到本夫人頭上來了,天理何在?老天呀!老天無眼……」
柳媽「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她手下的大丫頭卻看不下去了,站了出來,責罵道:「爾個賤人,曾經不守婦道。不但偷人,還謀害老爺,老爺一時心軟,才沒有將爾沉塘。老爺遭難之後,爾便於那姘頭明目張胆鬼混,還美其名曰招上門女婿,給老爺傳宗接代,只比小姐小半歲的小雜種,是吳家的血脈否?柳媽好心,將一百畝良田、五里山地樹木一併划給爾,還分萬金與爾,爾不思報恩,反而多次買兇殺人,爾之醜陋,在座的何人不知,哪個不曉?」
這罵到了朱姨娘的痛處,在地上打起滾來,大哭大鬧。
嘴中罵道:「真是一屋臭biǎo子!全是沒教養的東西!連個下賤的傭人,也倚到高貴的朱姨娘頭上來了,老爺呀,爾若有靈,懲罰他們吧!這從來沒有受過門下眾弟子參拜的賤人,算是哪門子的鉅子?拿著老爺的墨眉在此作威作福,還栽贓吾買兇殺人!老天呀,爾且開開眼吧!吾一個婦道人家,苦苦支撐著吳家,納婿生娃,這墨家鉅子之位,豈能讓與一小賤人,老爺呀,老爺……」
單巒台道:「飯可亂吃,話不能亂說,說她買兇殺人,可有憑證?」
二煞道:「首煞剛要說出來卻被殺了,可是吾也知道一些,買兇的人是姓朱,是個女人,還是這邊的人。付了奪命書生千金,給江南七煞五百金。」
單巒台道:「那也不能說一定是她,爾又是何人!」
吳芷嫣道:「此事說來話長,容日後慢慢與大伯說。」
吳浩倡走了進來,扶著朱姨娘道:「娘親,這是為何,人家不待見余母子,吾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來吧,跟吾回去吧。」
說罷,朝眾人拱了拱手,帶走了朱姨娘。
吳芷嫣把山上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老七、小歐哥、柳媽、三嬸、劍奴各自補充。
單巒台可是真的愁眉頭不展了,他站了起來,踱著步,低頭不言。
良久才說了一句:「可以說是遭受巨變了,還是把柳三爺請回來主持大局吧!」
吳芷嫣道:「柳叔要回來,也不是三五天的事,現在山上的事,可以慢慢來,目前最要緊的是,小女子新收的江南七煞,老大已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吾說過,他若為吾戰死,家人歸吾養之。還有這班官兵,願意歸吾寨中,大伯要看看這兩個事如何安排。」
單巒台道:「以墨家弟子之禮葬龍一於南山吧,七煞忠心護主,願意的話,便將家人接過來,安頓在寨中,吾那還能安排得下去。可是這官兵卻有七十多人,一起過來便是六七百口,寨中錢糧不足,如何是好。」
昊順道:「各有難處,謀謝過眾位,那某告辭!」
吳芷嫣道:「且慢!」
昊順不作聲,吳芷嫣又道:「目前吳家正是用人之際,爾等也是無家可歸,若是不嫌山中貧苦,吾便收下爾等就是,不管有多少人,帶來吳家莊上安身。爾等且回去帶來家人,吾處理完山上之事,便去農莊上給爾等劃出田地,建造房屋。」
一眾官兵跪拜於地,吳芷嫣望著單大伯道:「大伯,吾不違規吧?」
七叔道:「小姐處理自己家裡的私產,豈有違規一說?」
吳芷嫣道:「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墨家人哪有私產呢?」
單巒台點頭道:「不違規,若是誰要有意見,讓他來找吾便是!」
吳芷嫣道:「那就這樣了!此戰善後,就全權交給單大伯了,要盡量多給些撫恤,大不了吾等過苦點,不能讓寨中死去的人的親人心寒。」
單巒台領命而去,清理完山上山下的戰場,到眾人散去,又是天黑。
吳家小姐不得安寧,也就沒時間來管這些病人了,這六個怪物,可是丟那裡一天沒有吃喝了,身上連個被子也沒有。
吳家小姐癱坐在卧榻上,劍奴過來道:「小姐可沒有時間坐著呢,那六個怪人不用看了?」
吳家小姐這才想起這麼個事來,二話不說,便朝後院走去。
劍奴一打手勢,三嬸的那些弟子和幾個傭人便抬來洗澡水、盆、桶及浴具走過來。
吳家小姐忍著衝天的惡味,這一進房便犯難了,這六個人中,可有一個男人,這要怎麼辦?
劍奴領著人把東西抬來了,放在那裡,對眾人道:「這些怪人的衣服脫不下,爾等自去吧,若是能解開時,有需要再來叫爾等。」
劍奴道:「昨夜聽聞小姐將其包取了下來,那包還救了府上眾人一命,吾便想著,這幾個半死人,或是吾等之福星,不可怠慢之,故燒了水來,想著要給他們洗上一洗,可是小姐能脫下他們的衣物么?」
吳芷嫣望了望她,小半晌才說道:「是知道了這機括在哪,可是吾等皆是女兒身,這個男人,如何是好?別院中並且男性,難道還要下山去叫人不成?」
劍奴道:「這下山去叫人,只會越描越黑,小姐乃是千金之軀,婢子來吧!他若是吾之的福星,將來給他做個通房丫鬟那也好;若不是好人,可也曾救過別院一回,只吾當報恩便是。」
吳芷嫣聽她如此一說,心中一驚,道:「豈能如此說來?萬萬不可,爾乃吾妹也!」
劍奴道:「娘親便是通房丫鬟,雖后承老爺恩賜,給了名份,可吾之出身本就如此,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活著,若是有恩不報,豈能算人?小姐待吾母女恩重如山,此子救了別院眾人一命,給洗個澡,這又算什麼呢?」
吳芷嫣當然知道她所說的是什麼意思,昨晚戲劇性的那一幕在她腦海中閃過。
當時也許沒有時間細想,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現在想起來是真讓人害怕。
若是沒有他身上的那包袱,憑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
別說是要保住這別院,自己怕是身首異處了。
可是男女有別,這事對於她來說,始終是邁不過的一道坎。
何況她十六歲都沒滿,還是黃花大姑娘呢。
劍奴見她不做聲,催促著道:「小姐,請儘快決定吧,水一會就涼了。」
吳芷嫣還是拿不定主意,劍奴又道:「他們身上的機關,這些裝備,是不能輕易示人的,否則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那樣天岳山永無寧日不說,江湖中更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吳芷嫣道:「吾又何嘗不知道!」
她對七煞編了個故事,說這幾個人都是修道的,在渡劫之中。
並囑咐他們,這裡發生的事,決不能透露半個字。
收七煞於門下,得承受多大壓力。
這七煞得這麼個名頭,那可不是白得來的,刀下得有多少冤魂?
收了他們,得讓多少人記恨,多少人咒罵!
還不是為了防止他們在外面亂說。
只是他是個男人,若是劍奴給他有了肌膚之親,
而他人事不知,將來又如何要他負責。
這個男人真讓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