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手術（二）
桑連保見宋玨和方嘉宇的氣息黯淡了下去，拍拍他們的肩膀，“術中做檢測是為了避免反複手術，一次性處理妥當，不用太擔心。”
“那個.……”方嘉宇腦子裏浮現著那一團東西，心裏很是不安。
“應該與B超的結果差不多，不用太擔心，一切都是按照計劃進行的。”
三人又回到了剛才的位置，方嘉宇扔掉了剛才臨時放在窗台上的咖啡，又開始了煎熬地等待，但剛才還能聊聊天，輕鬆一下氛圍，此時的方嘉宇也聊不動，滿臉寫著不知所措。
宋玨又一次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桑渝進手術室已經3個小時了，每一分一秒都顯得越來越漫長.……
桑連保看看宋玨，看看方嘉宇，理解他們的憂慮，但緩解不了他們的憂慮，又摸出了古老的俄羅斯方塊的機子，挪動到遠幾步的位置，重複著十年如一日的戰鬥。
沒一會兒，蘇秋華和徐立蘭來了，方嘉宇迎了上去，說明了一下情況，兩人的表情就更凝重了一些。
“秋華，手術的時間並不長，別太擔心。”
桑連保的安慰並沒有什麽效果，還引得蘇秋華瞪了他一眼，“你也不過半個小時匯報一下，害我坐立不安。”
徐立蘭就瞪著宋玨，“你還關機，擔心死我了！”
方嘉宇非常識時務地往外圍退了幾步，被蘇秋華發現了，又瞪向他，“方方，你的手機呢？怎麽不接電話？”
“我……”方嘉宇在身上摸了一圈，啊，“手機呢？”手機裏信息還不少，心裏慌張了起來，“我去車裏找找.……”一溜煙跑開了。
“媽，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宋玨非常勉強地解釋了一句。
“檢驗結果出來了嗎？”蘇秋華看向桑連保。
“出來了，也是告訴手術醫生，暫時不會告訴家屬，稍微等等吧！”
“媽，我在旁邊的酒店開了房，房號3001，你們過去休息，吃了午飯再過來。這裏還需要一點兒時間。”宋玨的安排讓桑連保很讚賞，連連點頭，示意方嘉宇送她們過去。
“秋華姨，立蘭姨，走吧！我送你們過去，那家酒店的餐食還不錯，點心都是手工做的，不比桂嫂的手藝差，去嚐嚐唄！”
蘇秋華和徐立蘭歎了一口氣，跟著方嘉宇離開了。
在路上，徐立蘭歎氣，“宋玨就是嫌我們煩……我們也沒做什麽啊！”
蘇秋華跟著歎氣，“也難得見他心煩一次，我們理解理解.……”
“老宋那個沒良心的，竟然被張工叫走了，早上還裝作很緊張的樣子……”
既然吐槽開了頭，那勢必一時半會兒結不了尾。
“老桑也是個沒良心的，還有心思去看項目。天底下有什麽項目能比他親閨女重要啊？”
……
方嘉宇緊緊地閉著嘴，堅決不張開，保持著微笑，禮數周到，絕不越界，但心裏吐槽了千百遍，這等苦活兒，怎麽都淪落到他頭上呢？
送到酒店後，方嘉宇又被留下來，陪吃中餐，原因很是粗暴：既然他說好吃，就由他來點菜。如果沒有桂嫂燒的好吃，唯他是問。
方嘉宇哭笑不得，但一句都不敢反駁，麵帶微笑，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兩位祖宗……在兩位祖宗露出滿意表情的時候，又惦記起桑渝的情況，剛放輕鬆的心又揪了起來，內心萬分難熬，最是想念李遇年，今早不該讓桑渝趕他走的……
方嘉宇請求兩位祖宗去樓上房間一下，被兩位祖宗拒絕了，在她們相持不下時，接到了桑連保的電話，桑渝手術結束了，進了監護室，具體的手術情況，要等醫生回辦公室再討論。意思很明確，她們去了那邊，也見不到人，也見不到醫生，逼著兩位祖宗隻能去了樓上的房間。
送完兩位祖宗進房間，方嘉宇下樓就碰上了過來吃飯的桑連保，又被拉著作陪，這頓午餐彌補了剛才的緊張和食不知味，讓他放鬆了不少。
“宋總呢？”
“他等醫生。”桑連保喝著方嘉宇幫忙倒的茶。
“要給他帶午餐嗎？”
“他應該吃不下。”
“為什麽？”
桑連保斜了方嘉宇一眼，這孩子，心思可真直接。
“簡單來說，腫瘤的模樣不好，才會做術中檢查。”
桑渝剛夾起的丸子掉到了碗裏，“啊！”
“穩妥起見，做做更好一些，就是手術時間被拉長，各方麵的風險都高一些。”桑連保一口一個丸子，很穩很輕快。
“保叔，你剛才.……”方嘉宇把筷子放下，湊到桑連保跟前。
“沒區別，這些都是醫生來進行判斷的，我們知道，與不知道，結果一樣。”
桑連保還在繼續夾菜，扒飯，絲毫不受影響，看得方嘉宇非常無語。
“保叔.……那.……”
“你緊張啥！有什麽問題，就解決什麽問題，桑渝自己也很清楚的。這事兒要擱以前，桑渝肯定是把器官直接取掉了，現在變得這麽仁慈，完全配合我們製定的方案，我都有點兒不認識了。”
“唉……要不然.……”
平時口無遮攔，並不代表沒分寸，方嘉宇睜大了眼睛，望著桑連保。
“如果實在處理不了，當然是要取掉的。但既然能處理，還是別取掉，畢竟是一個器官，還是會影響身體運作的。”
“哦！”
桑連保敲了敲桌麵，讓方嘉宇回神，催他趕緊吃飯.……
宋玨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等來了主刀醫生，“崔主任，您吃飯了嗎？”
“隨便扒了兩口。你等著急了吧！”
崔主任50歲左右，在這個醫院以及上海地區，都算的上婦科權威，這類型的手術對崔主任來說，沒什麽難度，不過是桑渝體質特殊，很多用藥無用，又為了保全她的子宮，不影響她的生育功能，耗費了不少心神。
“辛苦您了！”
崔主任跟宋玨談過幾次，對他一直印象很好，禮貌，誠懇，且配合醫生安排，於是能說多說點兒，就多說點兒。
“這是我們的職責。手術相對來說，還是順利的，肌瘤的數量和尺寸，比我們B超檢查的結果稍微多一些，大一些，所幸及時手術了，不然以這個發展速度，再過一段時間，問題會嚴重很多。”
“好消息是，檢查結果是良性的。但切除了之後，不代表以後就不長了，建議你們3年內生育。”
“但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她的免疫力受過重創，生育對於她來說是一個挑戰，所以這個過程必須謹慎一些，檢查地頻繁一些。”
宋玨的麵色沉重，隻是配合地點頭。
崔主任笑了笑，“家屬心情得放鬆，病人才能更快恢複。因為她免疫力的問題，我們會把她留在監護室，或是ICU待一段時間，等情況稍微穩定了，再送到普通病房。”
“可以的。”見不到人，宋玨的確輕鬆不起來，更沒辦法維持他最擅長的麵無表情。
“探視時間，我讓護士告訴你。”
“謝謝崔主任，那您先休息，我不打擾您了！”
“覺得哪裏不放心，隨時可以來找我。管床醫生和護士是24小時在病房值班，你也不用擔心。”
崔主任實在不忍心看宋玨的愁眉不展，又多說了兩句。
“謝謝您！太感謝了！那我先出去了！”
出了醫生辦公室，宋玨靠在牆上，微微仰頭，消化剛才聽到的內容，心裏後悔，是否應該切除更合適一些？保留了子宮，生育又是一個坎兒，對桑渝會不會太不公平了？但保叔堅持說，這是一個器官，長在人體裏，除了生育，也有其他作用的，哪裏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宋玨長吐了一口氣，被走過來的方嘉宇和桑連保聽到了，兩人都加快了腳步。
“咋樣？我去找崔主任聊聊？”桑連保著急了。
“保叔，我已經跟崔主任聊過了，良性。桑渝在監護室，穩定了才能出來。崔主任說，桑渝的免疫力問題……”
“會影響生育，這個可以解決。以前她是什麽樣兒的生活狀態，你心裏有數兒的，以後會慢慢變好的，人體很複雜，也很神奇。”
“哦！”宋玨持有疑慮，但保叔這麽說，也隻能先聽著。
“保叔，您幫忙跟奶奶，爸爸，叔叔他們報一個平安，我先去一個地方。方方，你幫忙先守著？”
方嘉宇聽得迷迷瞪瞪，糊糊塗塗，最清楚的指令就是“守著”，趕緊點點頭，應了下來。
……
宋玨開車回了一趟桑家，拿了畫室裏的鑰匙，來到靜安楓景苑6棟1601，開門前，宋玨想象過很多場景，怎麽都沒料到，卻是這麽一番景象。
房間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客廳裏僅有一張長方桌，一張畫板，幾把凳子。作畫的材料淩亂地放置在桌上，畫作隨意地扔在桌子，地上，或是靠在牆邊，素描，水粉，水墨，油畫，各種類型都有。
最特別的是桌子正對的那麵牆上，有一幅超大尺寸的人物肖像油畫，周邊還掛著幾十幅稍微小一點兒尺寸的肖像素描圖，把整麵牆都填滿了，密密麻麻的，很是驚人。
宋玨找到電源，打開頂燈，仔細看這些畫作，80%都是側臉，左邊側臉，最有特色的是眼角上方的小黑痣，人物的神態不盡相同，但差距不大，都在凝神注視著某處。其中的一副，宋玨在網上看過，是慈善拍賣會上掛過那幅。
幾幅稍小的素描畫作，人物的眼神裏憧憬著希望和未來；剩下的素描畫作，人物的眼神專注而堅毅；偶有那麽一幅，兩幅，麵中的人物的眼神深情中帶著憐惜，表情柔和。
最大那幅，是難得的正麵肖像，畫中的人，穿著休閑，端著咖啡杯，笑得很燦爛，往下仔細一看，男子的另一隻手還握著一隻膚色偏白的手，不難猜，讓男子開懷大笑的對象就坐在對麵。
從畫作背景上辨認，就是阿姆斯特丹的飯廳沒錯，是桑渝打扮成16歲那次，還是早上難得的二人時光，還是偶爾飯後的溫馨片刻。
宋玨心裏莫名的沉重，不知為何。
他來到書桌前，翻了翻桌上的畫作，翻到最下麵，有一幅水彩畫，皎潔的月亮掛在陽台的上方，客廳裏，除了一張長的真皮沙發沐浴在月光下，其他的家具都在陰暗中……畫作下方小字，讓宋玨苦笑不得，“石頭也想開花.……”。
宋玨把桌麵上，地上的畫作收拾好，去了臥室，同樣的窗簾緊閉，黑漆漆的一片，隱約看到好像是一張吊床？四周都找不到電源開光，但能借著客廳的燈光，看到落地台燈的位置，走過去，打開台燈，的確是一張吊床，裏麵有一床毯子，從毯子的形狀，還能想象出主人從吊床起身的樣子。
如果不是好奇，為什麽沒有頂燈，宋玨恐怕不會抬頭去看屋頂，更不會知道，屋頂上還有一幅油畫，是江景，黃埔江景，從東方明珠的位置可以辨識，觀景點應該在他們公寓這邊。
宋玨把落地台燈的罩子揭開，讓光線四散開來，仔細看那幅畫作，在最底端找到了一條欄杆，是宋玗房間外的陽台沒錯，上麵還有宋玗纏的五角星燈帶。
突然外麵有了敲門聲，宋玨蓋上燈罩，走出去開門，門口扔了一個快遞，送快遞的小哥應該走了。
為什麽還有快遞送到這裏？這段時間桑渝不是住在桑家就是住在江邊公寓，這是?
宋玨拿起快遞箱子，看了快遞單，地址沒錯，收件人也沒錯，寄件人信息比較模糊，隻能看清是雲南某個地方寄過來的，又晃了晃，裏麵是盒子？
打開一看，確實是數個絲絨盒子，大小不一，再把盒子一一打開，裏麵是一套一套的各色石頭做的飾品，以袖扣為主，偶爾出現一兩個戒指，或是汽車掛飾，或是辦公室擺飾。
側麵有一個信封，宋玨打開信封，裏麵一頁紙，內容很簡單：“SONYA，所有的物件，我都寄給你了哈！放在我這裏這麽久，不讓我碰，也不讓我買，真是煩死了！記得幫我做一套首飾當作寄存費用！不用謝我！土灰”
宋玨心裏不是感動，而是難受，揪著心，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手術結果不算糟糕，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