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手術(一)
桑渝告訴那茹，季麓和季安在裘青翡的宅子裏，兩人昨晚就杠上了，她還是過去看著點兒好，不然念珠和小七不知道怎麽勸，鬧出矛盾就不好了。
那茹知道桑渝的意思，不就是不讓她守著嘛，她看向宋玨，見宋玨微微點點頭，隻能給桑渝鼓勁了兩句，離開了病房。
掃了一圈房間裏剩下的人，桑渝盯向了李遇年。
“你不去上班嗎？公司沒事兒嗎？”
“今天周六，而且後期都在MC做，剩下的文字工作，也不用加班來做。”李遇年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看得桑渝很心煩。
“你不加班，那就去幫忙秒秒吧，快點兒去，不然我就電話秒秒，你在外麵混時間，都……”桑渝作勢拿手機，李遇年見勢就溜，速度很快，明擺著心虛，不得不讓桑渝感歎，“秒秒真是遇人不淑，怎麽能這麽隨意就答應一個懶漢的求婚呢？應該好好培訓他一陣兒的.……”
“木魚，昨晚年年通宵盯剪輯，剛從MC直接過來的.……”方嘉宇端著盤子，叉著水果，吃得很開心。
“你別在我麵前吃東西，我看著煩心……”現在的桑渝，已經到了見誰都煩的地步，不，唯獨不煩宋玨。
“是他們把你搞的煩心的，不是我……”不愧是發小，反正臉皮就是厚，不然也沒辦法跟桑渝混在一起這麽多年。
“木魚，張總公司的幾個項目經理，托他們的財務聯係我，想跳槽到魚遇雨.……我剛沒來得及問年年，是否知道這事兒，你就把他趕跑了。你覺得呢？”
桑渝看向宋玨，她對張總公司沒有過多了解，合同那事兒，就是你坑我，我坑你的文字遊戲而已。
“如果公司缺項目經理，就公開招聘。如果不缺，暫時就別增加人員了，人員多了，管理難度增加，你們更加抽不開身，以後更不自由，也不靈活。”宋玨被桑渝拉著，坐到病床上，她挪動身體，靠了過去，貼著都覺得安心。
“好的，一會兒，我就回複他們。”方嘉宇對桑渝的行為，見怪不怪，很是鎮定，連嫌棄的表情都沒有了，倒是難得地同情她，這次又要遭不少罪了，還想說兩句安慰她，護士就進來推床了。
“家屬們，都讓一讓.……”
宋玨也被護士趕到一邊，等推出病房後，才讓桑渝又牽到了他的手。桑渝抓得緊緊的，其他都顧不上，就隻想牽著他。
下電梯的時候還好，來到手術室前的通道，桑渝的兩顆眼淚順著太陽穴滑落，被宋玨伸手抹掉了，但沒出聲，隻是手指的指腹在桑渝的臉蛋兒上流連了一陣兒，眼神裏的憐惜和心疼，一清二楚都落在桑渝記憶裏。
“桑渝，我等著你！”宋玨說了這句，桑渝才鬆開了他手指，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準備期間，麻醉進行期間，宋玨還能鎮定自若地接聽電話，查查郵件。屏幕上顯示“桑渝手術中”這幾個字後，宋玨就靜不下心來接聽電話了，更別提看資料，查郵件之類的，心裏慌亂無比，手微微發抖……
保叔打完一局俄羅斯方塊，注意到了，過來陪宋玨站在手術樓層的落地窗前，看外麵院子裏的病人，護士，醫生，來來往往。
“宋玨，方方呢？”桑連保在家屬等候區，看了好幾秒，都沒見著方嘉宇。
“他去買咖啡去了。”方嘉宇早就待不住了，一直在家屬區那邊，走來走去，腳步淩亂，好幾次都差點兒撞到了其他家屬，被宋玨打發去買一個巷子裏，買手工咖啡。
方嘉宇很想反駁，但看到宋玨那張臉，就忍了2秒，冷靜下來後，瞬間明白了宋玨的意思，於是乖乖開車去買咖啡了。
“方方比桑渝那些堂兄弟，表兄弟還親一些。上次桑渝重傷，也是方方和你強叔輪流陪她康複的，年年來醫院的次數，也比桑家兄弟多。那時候，他們還沒成立魚遇雨，但很投緣。”桑連保隨意說著，不過找一些話題打發時間罷了。
宋玨很隨意的應和，“嗯，他們三人關係挺好的，就是都不太把公司當回事兒.……”
桑連保笑了，“李遇年書香門第，祖上都是書生，從事教育相關行業多，家裏期望他能在大學任教。他不想被束縛，進了出版行業，遇上桑渝後，路子就更歪了，歪到現在這個地步，還好他頂得住家裏人的壓力。”
“我看過他們之前的財務報表，前麵好幾年，暑假，寒假那三個月，基本沒收益，開支也最省，大概是被桑渝帶去山區支教了吧……”
“嗯，是的。連同公司的一些寫手，都被桑渝安排去了山區支教，所以他們公司的創作，題材還是很正的，製作的片子也接地氣。”桑連保想到桑渝那一身的傷，語氣就沉重了一些。
宋玨察覺到了，沒作聲，“2003年左右，我買過一份娛樂行業的分析調查報告，裏麵還評估過魚遇雨，作為一個特殊案例存在。創業的人，不是為理想，就是為了名利，也隻有他們，半吊子的態度，做著專業的業務，還一直堅挺著。”
“唉，桑渝在娛樂圈混得這麽順利，也就靠了她那張臉。動腦筋的事情，動手的事情，都推給了年年和方方。”桑連保側身過來，帶著有趣的口吻，
“我聽方方說，桑渝的第一本書，簽約過程還挺艱辛的，因為不是當時市場上最火爆的王子拯救灰姑娘的題材，最後是一個遊戲公司出資買了那個本子.……”
“嗯，我買的……”宋玨說了幾個字就停下了，因為聽到了身後方嘉宇的腳步聲。保叔不會跟桑渝提這些事兒，但方嘉宇不行，這是他們創業的第一筆資金，估計等桑渝從手術室推出來，不管她醒沒醒，都要跟她叨叨這事兒。
從宋玨提娛樂行業的調查報告起，桑連保就有了這個直覺，所以才故意提了這麽一嘴。桑連保盯著轉身接咖啡的宋玨，仔細打量了一番，在心裏有了新的評估。
“塞車嗎？”宋玨隨口問。
“還好，就是停車位不好找。”方嘉宇遞了一杯咖啡給桑連保，拿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宋總，你認識這家老板嗎？”
“嗯。”宋玨點點頭，這個老板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想在國內培育一流品質的咖啡園，常年在山區裏跑，看地質，看種子。這家店，一年開門的月份，不定時，不定期，回來就跟辦卡的客戶發一條信息，走的時候，也發一條信息，客戶們不介意，還都往老板的果園集資。
方嘉宇又抿了一口咖啡，“難怪呢！跟宋總衝的咖啡味道很像，木魚應該很喜歡！去年暑假，從阿姆斯特丹回來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木魚都不喝咖啡，嫌棄速溶的就罷了，手衝咖啡也聞聞味道就推開了。”
“那是沒逼她到山窮水盡.……”桑連保也很滿意這杯咖啡的味道，喝了之後，心情愉悅了一些，跟著方嘉宇打趣桑渝。
“保叔，還是您了解木魚。挪用了我們的項目資金去做慈善後，速溶的咖啡也不嫌棄了，稀飯也要喝了，毛立刻就順了，那幾天跟她溝通，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方嘉宇邊說邊笑。
桑連保跟著笑，隻有宋玨陷入了回憶。她在馬路邊，踢著花壇的磚頭，給他打電話，讓他打錢，不能給，隻能借，還要態度好，讓他恍惚間了，見到了初中的桑渝。
拿他的作業去抄，看不清楚找他麻煩；自己抄錯了，也找他麻煩；抄了還不懂，就要給她講解，講解的態度要好，不然又是一頓鬧……
“嗯，她小時候就是這樣的。方方，你記得吧，你們小學時，去郊外春遊。到中飯時，桑渝的包不見了，問她也不說怎麽丟了，也不要老師和同學分給她的午餐，就幹餓著……”
“當然記得，還是我把她拽到林子裏，背著同學，塞給她東西吃。她吃飽了才告訴我，包給剛才碰到的一個孩子了，孩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鞋子也穿了洞，臉上黑黑花花的，盯著他們，雙眼放光，似乎餓壞了。”方嘉宇說完，又抿了一口咖啡，咖啡的苦味在嘴裏蔓延開來，然後才是回甘.……
“方方，你為什麽不跟桑渝一起去上那個寄宿中學？”桑連保老早就想問，但又覺得沒必要，現在用來打發時間正好。
“桑渝說，她是被奶奶罰去那裏的，我沒必要跟她去吃苦，讓我攢著好吃好喝的給她.……唉，我就信了她的胡言亂語……”方嘉宇長歎一口氣，很委屈地看了宋玨一眼，“我篤定，她就是故意惹怒奶奶，就是想去那麽偏遠的地方上學的。”
桑連保笑得爽朗，那是當然，從小就離經叛道的孩子，很少乖巧過，“前兩天，桑渝幾個叔叔跟我閑話，他們感歎，桑渝也就初中有幾年在家裏安份一些，回家後，乖乖地躺著曬太陽，或是聽雨，安安靜靜的，難得的乖巧。”
“桑渝回答說，那是因為跟宋玨鬥得太累了，再不休息，就鬥不下去了！”說完後，哈哈大笑，笑得不可抑製。
方嘉宇在保叔的笑聲中，試探地問了兩句，“宋總，你真的沒讓過她？”
“她應該不喜歡有誰讓著她吧？”宋玨這回答也是求生欲滿滿的，但遭了方嘉宇一個白眼，“她明麵上說不喜歡，但還是喜歡的。因為她就沒耐心跟人鬥太久，又不想認輸，所以對手讓她贏了，就算是讓的，她還是能忍的。”
桑連保拍拍方嘉宇的肩膀，“方方啊，所以呢？桑渝心裏就惦記了那麽一個人……”
“我早就知道了，那眼睛，那小黑痣，我在她高中課本上見過.……”方嘉宇趕緊閉了嘴，臉色尷尬地看了看宋玨，看了看保叔。
保叔微笑著，輕聲哄著他，“來，繼續說……”
“她說，她怎麽就記不得整張臉的樣子了呢？奇了怪了！”方嘉宇硬著頭皮，那話說完，見宋玨的眉頭皺了皺，又補充了一句，“唉，木魚一直就不擅長畫人物肖像……”
“不是的，她故意的。”桑連保很是篤定地說，“她從小就這樣，越是她喜歡的，她會下意識地遠離，刻意忘記，她不讓自己對某樣事物或是人，產生依賴，天生就比較淡然。”
見宋玨還是皺著眉頭，桑連保忍不住問了，“宋玨，沒事兒吧？”
“沒事兒，隻是有點兒後悔。其實，我們高中在同一個帆船俱樂部……”
桑連保唏噓了幾聲，方嘉宇跟著感概，“木魚還說，帆船俱樂部裏，沒有她贏不了的女學員.……所以，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有她始終贏不了的男學員，對吧？”
奚落完桑渝，方嘉宇又多問了一句，“三年，她沒認出你？”
“我有固定的訓練時間，她比較隨意。暑假沒見過她，寒假，俱樂部在三亞訓練，我沒去.……其實也沒見多少麵。”的確沒見過幾麵，但每次去訓練，都要先在訓練基地，裏裏外外找一遍，他連自己都不知道要找什麽，老天爺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麽.……
“上高中那陣兒，桑渝玩瘋了。周末，我刷完作業，去找她，根本見不到人影子，還要幫忙秋華姨守著，確保她晚上回家睡覺了.……唉，同齡人最苦的三年，她瀟灑極了，聽勤叔說，美國的一個什麽美術院校，還給她發了通知書，但她選了最偏僻的阿德萊德。”
“不去澳洲，她的室友不出事故，木魚大概不會這麽偏激……”
他們三人都看到了手術室門旁的一個小窗口，有動靜，齊齊走了過去。
“桑渝的家屬，在嗎？”
“在的。”方嘉宇回答最積極。
“你們是？”
“我是她先生，有什麽事兒嗎？”宋玨的心被揪了起來。
“家屬，你好。我們開了子宮，取了腫瘤出來，要送術中檢測其性質，麻煩家屬簽名確認。”
桑連保早早就注意到小窗後後的台麵上，一個不鏽鋼托盤上，有一個透明塑料袋，裏麵裝著一團白白紅紅的物體。
方嘉宇聽到護士解釋後，才看到，心裏很是擔憂。而宋玨簽字的手，微微發抖。
“稍後我們會根據結果來做處理，請你們耐心等待。”
“謝謝你們！”宋玨禮貌地道謝後，退後了幾步，小窗口關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