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危險遊戲（下）
昏暗的燈光閃爍搖擺之下，顧明雲看不清楚戈登眼裏的明明滅滅的神色，甚至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她卻捕捉到了他嘴角一閃而過的弧度。
他問：“你打算唱什麽？”
“我自己的歌。”
“但你沒有帶譜子。”
顧明雲聞言笑笑，是的，她穿著一條毛呢裙子，有什麽沒有什麽，一眼便知，她不是有備而來的。
“我隻需要簡單的和弦，你們是絕佳的樂隊，我相信你們的默契。”
“嗬！”戈登也笑了，他轉頭看向他的隊友們：“怎麽樣，你們感興趣嗎？”
“廢話，這女人都這麽說了！”鼓手低吼道。
於是不加排練，他們直接上台，而戈登安坐在原位，衝顧明雲輕抬酒杯，饒有興致的笑。
顧明雲見他這般，不語，隻是她的自信，毋庸置疑。
戈登，你就等著瞧好了！
顧明雲以前在咖啡館駐場的時候，早有和樂隊配合的經驗，她什麽類型的歌都唱過，此時的場麵對她來說，隻是人多了一些，躁動了一些，僅此而已。
《野花》這首歌，是她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唱，反響會如何，她也不知道。
戈登一瞬不瞬的盯著顧明雲，她穿著法式文藝風格的呢子長裙，素淨的一張臉，好像一個格格不入的淑女。可她卻穩穩地站在躁動一片的樂池中央，隨著鍵盤的和弦輕輕搖擺身體，好像隨性而至，但作為主唱的戈登卻能一眼辨別，那種律動感，絕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
誰見過默默無語的一朵野花
花瓣殷紅如血
……
團長為她譜的曲子，風格是很不拘一格的，打破了作曲法中常規的定式，一層一層的跌宕，高音於慵懶和緩的部分驟起，直上雲霄，好像旋律中自帶一股生命裏。
古典的管弦樂器的音色曲調總是保守的，和諧的，而搖滾樂器則不然，架子鼓躁動，吉他靈活，而貝斯激烈，這些樂音是更具鬥爭的，也更黑暗的。
副歌的部分，團長為她寫了精巧而複雜的花腔，這一部分，是真正的量身定做，換成其他的女高音，沒有顧明雲能拿頭獎的功底和掌控力，根本就唱不下來。
於是就見顧明雲於躁動不安的樂音中變得沉靜下來，她竟往後退了一步，如此，她距離主唱的麥架便有半米遠的距離。
隨著她這一個動作，戈登直起身子，在不知不覺間，他嚴陣以待，這個女人，離麥克風那麽遠，她想做什麽？
離麥克風那麽遠，當然是害怕一不留神將麥克風給炸了。
沒有任何預兆的，顧明雲的高音直接從C6開始，拔地而起，再上D6，這種頻率的高音通過買個風放大，直要在人顱頂開個洞似的。
魔音貫耳，蠱惑人心。
那一個個音符上下翻飛，沒有歌詞，於是能感受到純粹的音樂的力量，想象的空間被無限的放大，好像來到了一片黑暗而陰翳的森林，舉目四望，暗光流動。
人們驚歎於那種精巧的環環相扣的設計，那圓潤亮澤如珍珠般的樂音，這個時候，伴奏聲全停了，沒有任何樂器能插進她的歌聲之中。
被顧明雲精心嗬護的嗓子，在這個時候被發揮到極致，就像一架超精密的儀器全速運作起來，沒有比較，她就是對的，是標準。
她不喜歡搖滾樂，她也從沒有唱過搖滾樂，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此情此景，她唱《野花》，竟是唱出了搖滾的靈魂，不屈的生長的靈魂。
而這句評語，則是出自戈登之口。
他聽不懂中文的歌詞，但是卻能聽出那一個倔強的靈魂，於絕望之中生長、涅槃，就最TM搖滾了！
結尾的幾句，又一改先前的激昂，變得很靜，靜得純美，靜得連呼吸都是多餘。
沒有人知道我紮根在何處
泥潭裏開出善的野花
在悠長的餘韻裏，顧明雲環顧四下，繞著舞台而立的人們全都是安安靜靜的，其實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聽懂歌詞，但他們視線的終點都是自己，好像都舍不得動一下。
她歌聲就這麽在瞬間貫穿了人們的心髒，所有人都隨著她的情緒而動，那一顆顆躁動的心髒，先跟著她上雲霄，又跟著她沉淪，最後趨於平靜。
於是她輕輕地笑了，她一笑，便是掌聲雷動。
顧明雲於沸騰而狂熱的人群中想，這是今天之內第二次，觀眾們為她而傾倒，而她，孑然而立，宛如女王。
下台的時候，戈登竟在後台入口處迎接她，衝她行了一個非常紳士的禮儀。
顧明雲詫異著伸手，戈登便輕輕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於是顧明雲明白，對於她的演唱，戈登是折服的。
“交個朋友吧。”戈登直起身子，目光真誠而專注。
“好。”
順理成章的，顧明雲拿到了戈登的電話號碼。而戈登此人，看著就有些邪氣2，顧明雲不知道他是不是值得深交的。
當她回到同事們身邊的時候，又一次看到了人間百般表情，但她隻是淡然一笑，早已習慣了。以前她會很想融入大家，不願做那個特例，可如今她想開了，天才站在庸人中間，自然就是引人注目的，就是會招來各式各樣的眼光，不必在意。
“你做到了？”艾米麗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唱一首歌，就能讓戈登刮目相看嗎？
顧明雲淺笑，直接給戈登打了過去，於是眾人就見幾秒鍾之後戈登拿出手機接電話，同時朝這邊看了過來。顧明雲衝他挑眉，戈登則微微一笑，十分配合。
回家之後，顧明雲又想起今天的兩次演出，心跳於無聲處加速，熱血沸騰。
她給自己記了一筆，這是她得到的又一次肯定，第一次是參加比賽時評委們給的肯定，第二次就是今天觀眾們給的肯定。有了這些，顧明雲才覺得自己是真的不同的，不平凡的。
在國外待的時間不長，她卻覺得自己的變化有如脫胎換骨。
雖然工作一如既往的忙，可是她的確多了很多思考的時間，心境慢了下來。
她不再急著去追趕時間，她開始覺得其實時間是不必去刻意追趕的，抓住時間留給你的刻痕，就能變得更強。
而她要做的，就是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