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怒打小報告
一路順風,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朦朧中,我突然感到身邊大風呼呼,還帶著濃烈的水汽,張開眼睛,入眼的是波瀾壯闊的水麵,低頭一看,我竟然站在浪頭上,在大江上奔馳。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沒錯,這就是長風破浪的感覺,感覺就一個字,爽。
就是風太大了,吹得我的寸板都要飄起來。
兩岸風景優美,我心飛揚,左顧右盼,希望有美人兒在身邊,可以讓好好裝個筆,不過……總覺得哪兒不對,好像有什麽危險?
危險說來就來,也不知道從哪兒來,我突然覺得胸口一痛,一頭栽倒在江裏……不對,我跳了起來,“咣”一聲,不知道撞哪兒了,頭疼。
我捂著天靈蓋,原來是做夢,摸了下胸口,覺得哪兒不對,夢中胸口痛的地方,就是木劍所在的地方。
“狗哥,你怎麽了?”
我迷糊中聽到熟悉的聲音,抬眼望去,看到一個女孩緊張望著我,我晃了晃腦袋,終於醒悟過來,是饒曉,我們正在回家的路上,看看窗外,天色已黑,我又看了看車頂,不知道它疼不疼。
“沒事,剛剛做了個噩夢。”
饒曉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微笑道:“嗯,沒發燒,就是有點迷糊。小迷糊蟲,夢到哪個美女了?”
你從哪兒知道我夢到美女了?我沒理她,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上下,每根骨頭都輕了半兩,上車時的疲倦竟然一掃而空,這一覺效果這麽好?
我疑惑地抬頭看向饒曉,透過饒曉,車窗外依稀看到路邊停了一輛車,和我們的霸道一模一樣,隻是老司機開得太快,一晃而過。
我微微起身回頭望去,天太黑,已經看不清後麵了,“老朱,剛剛路邊是不是停了一台車?”
朱國強疑惑問道:“沒有啊?”
我皺了皺眉,“和你的車一模一樣,也是霸道。”
朱國強用很肯定的語氣告訴我,“沒有,絕對沒有,地球人都知道,我開車很專心的。”
我一陣無語,老鐵,你關注點錯了好嗎?
饒曉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是真睡迷糊了吧?”
我很確定,這個時候的我,比任何時候都精神,但我能說什麽呢,“也許吧。”
回到家,美美吃了一頓年夜飯,讓這對兄妹享受了山間野味的熱情,然後,連夜送他們上車,滾蛋。
我終於可以好好過年了。
過年,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字,睡。
爽爽地睡上幾天,才有精力迎接新一年的挑戰。
隻可惜,年初五,老朱同誌再次上門,隻有一句話,“收拾東西,饒書記召見我。”
#¥%%……你想見我,也不派個美女來接,丟個比我帥比我有錢的男人過來,幾個意思?
我滿腹怨念,卻不得不告別父母,踏上新的征途。
朱國強家在省府大江市,但他的主要業務卻在青山市,在月半灣有一套別墅,饒書記就在那兒等著。
月半灣修在青山湖唯一的半島上,島上有山,島下有水,以老朱同誌的身家,也隻能買一套普通別墅。
華燈初上,別墅大門口,饒曉已等候多時,我心懷忐忑下車走了過去。
饒曉迎來上來,尚未說話,別墅裏突然走出一個男人,大聲道:“喲,小強,你還敢回來啊,我以為你又出去和豬朋狗友鬼混去了呢?”
我愣了愣,看著饒曉問道:“饒曉,你幫我確定一下,這是老朱自己買的房子?那貨不是吹牛皮的吧?”
饒曉一臉無奈,倒是朱國強惱火回答:“狗哥,你太不厚道了,我什麽時候吹過牛皮?”
我左顧右盼,見他們不想解釋,隻好作罷,“走吧。”
有時候就是這樣,不是你低調就能避免麻煩的,既然老朱不吱聲,我也不好惹事,卻攔不住有人想惹事啊。
“喂,你誰呀?饒家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我仔細打量攔在大門口的人,長得和朱國強有點像,隻是身材臃腫了點,臉色白了些,精神差了些,想必也是饒曉的表哥。
我不說話,饒曉不說話,朱國強也不說話,不約而同用一種關愛智障兒童的眼光看著他,就這麽看著他。
“哎,你們什麽眼神……”
這個逗比表哥果然忍受不了大夥的關愛,正要發作,豈料別墅裏傳來一聲爆喝,“朱國威,你在幹什麽,給我滾過來。”
朱國威嚇得屁滾尿流,轉身進屋,眨眼不見蹤影。
嗤一聲,饒曉忍不住笑了起來,朱國強一副很不好意思地道:“狗哥,走吧,饒書記在書房等著呢。”
我聳聳肩,表示無所謂,跟著他們走了進去,大廳裏坐著不少人,看年紀應該是他們的長輩,或肆無忌憚、或隱晦地打量著我,想必是在猜測我的身份。
書房在二樓,連著一個小平台,平台頂的木架上爬滿了綠色植物,木架下有一整套茶具,饒書記坐在欄杆邊最舒服的搖椅上,遙望著絢爛的夜。
“爸,天賜來了。”
饒曉很乖巧地走過去,一副孝順女兒的模樣,輕輕捶打著父親的肩膀。
“這位……不是同誌,我該怎麽稱呼你呢?”饒書記享受著女兒的孝心,看起來暫時不想起身了。
我聞言心裏一突,這聲音,這話,原來是他,這是要報一箭之仇嗎?
我心思一轉,立馬恭敬應道:“叔叔叫我小李就行了。”
饒曉發出一聲歡快的輕笑,“小李子平身。”
¥#¥%%……我心裏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腦子一熱,接道:“太後有何吩咐?”
這回連饒書記都扛不住了,起身轉過來笑道:“喲,配合地挺默契的嘛!”
朱國強捂著肚子緩緩退開,走到門邊想了想,還是沒舍得離開,隻是帶上了書房的門,然後像一個帶刀侍衛一樣,駐守在門口。
我臉都紅了,眼睜睜看著朱國強做完這一切,然後收到朱國強愛莫能助的眼神。
“你不是挺能的嗎?怎麽不敢麵對我嗎?”饒書記饒有興致看著我。
我知道逃不掉了,唯有麵對,淡淡應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饒書記臉色冷了下來,“告訴我,你哪兒來的勇氣,敢咆哮陳書記?”
我能感覺到朱國強縮了一下身體,也看到饒曉擔憂的眼神,麵對饒書記的威嚴和責問,我挺直了身體,冷哼一聲,“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饒書記沉默著,仿佛在思考人生,良久才歎了一口氣,“好一個無欲者剛。”
“過來坐,陪我喝杯茶。”饒書記露出慈祥的笑容,從省委領導的角色瞬間轉變為普通長輩。
我回頭和朱國強對視一眼,小心翼翼一起走過去,坐在椅子上,老朱同誌自覺幫忙泡茶。
“爸,你這一驚一乍的什麽意思?”饒曉服侍著父親坐下來,繼續她的推拿按摩事業。
“曉曉,我這是跟你學的啊?”饒書記笑了起來,“好久沒見過這麽有膽識的年輕人了,嗯,應對的不錯,不亢不卑。”
“謝謝!”我不太適應,唯有禮貌應對。
“青山市發展的不錯,小強這些年賺了不少吧?”饒書記看著朱國強,眼光裏有一絲欣賞。
朱國強靦腆笑了笑,小心應道:“要不是姨丈關愛,我哪兒有今天。”
饒書記指了指他,笑道:“年輕人要有朝氣,在我麵前不用這麽謙虛,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我們都看在眼裏。”
朱國強臉色泛紅,想必是心裏激動,半晌說不出話來,我輕笑道:“老朱同誌還是不錯的,二話不說直奔臨江鎮,我們拉都拉不住,是個有良心的企業家。”
“屁個企業家,還早著呢!”饒書記一句話把朱國強悄悄翹起的尾巴按了下去,“不過,這次做得不錯。”
我微微一愣,沒想到饒書記無意間竟然爆了粗口。
“相對於天龍市,青山市在這次洪水的應對,做得很好。”饒書記笑眯眯看著我,“尤其是你和阮曉,不愧是水利係統的技術骨幹。”
朱國強暗暗捅了我一下,低笑道:“饒書記看重你,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我在管理處呆了足足十年,天天想著提拔,從不敢當麵拂逆領導,卻連個副班長都當不上,如今咆哮了省委領導一通,反而要飛黃騰達?
當初我絕壁想不到,江濤對我影響竟然如此之大。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饒曉,饒曉低聲道:“大過年的,沒提那些窩心事。”
我看著饒書記,冷哼道:“屁個很好,鑽探鑽出個管湧,管湧落下根電線杆,還有那狗屁陳老爺子,都特麽是自找的。”
饒書記臉上泛起一絲怒氣,看著饒曉問道:“怎麽回事?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和我說?”
饒曉臉色發紅,“這不過年嘛,你在家那幾天哪兒有空啊!”然後把這些事講了一遍,我偶爾補充幾句,很快把整件事勾勒出來。
“啪”一聲,饒書記一掌拍在茶幾上,好懸沒把茶杯打爛,“肆無忌憚!這些人為了政績,就什麽也不顧了嗎?”
我們仨麵麵相覷,不敢吱聲,饒書記很快緩了過來,歎氣道:“無欲則剛,欲望真的會讓人迷失嗎?”
我想起劉龍講的故事,就連神話時代的先祖,也曾迷失,何況我們這些凡人呢?
我笑應道:“欲望是進步的原動力,也是墮落的原罪,就看你控製欲望,還是被欲望所控了。”
朱國強嘟噥道:“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我笑了笑,估計他也很想和姨丈侃侃而談,卻不知道該什麽說,各種羨慕嫉妒恨,饒曉輕笑地道:“少喝酒,多看書。”
饒書記笑看著朱國強,我看著饒書記,笑道:“老朱想和你親近,就是他進步的原動力。不過,你的關愛,就是他欲望的枷鎖,讓他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
“反腐倡廉勢在必行,是時候給他們上把枷鎖了。”
饒書記說完之後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考什麽,又仿佛要做什麽決定,“天賜,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我希望你能在我身邊,時時警醒我,不要讓我迷失。”
我心裏一跳,繼而搖搖頭,“我答應過濤哥,會替他看好青山市。”說著,我看向饒曉,“哦,對了,濤哥的事,你查到了沒?”
朱國強又捅了一下我的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瞪著他,“我腰子都要給你捅壞了。”
朱國強氣得轉過身去,生悶氣。
饒曉輕笑著道:“我找葉秘書查過了,江濤葬在青山市的烈士陵園,他還有一個哥哥叫江波,在建行做了一個支行行長,人不錯,也很孝順。不過,要追認正式黨員,還是老爸出麵。”
饒書記很無奈,話題就這麽給帶偏了,聞言隻好道:“你放心,這事我會安排好,另外我會讓人查一下那批烈士的家屬情況,我們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我聞言站了起來,啪一聲敬了一個不夠標準的軍禮,“我替濤哥謝謝首長。”
饒書記按了按手,示意我坐下來,“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卻沒有做到位的事,你無需介懷。”
饒書記又問道:“你真的不願意來省委嗎?說不定到省委來,你更加能看好青山市呢?”
我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我這性格,隻會給你惹麻煩。”
饒書記有些不高興,問道:“這就是你不願入黨的原因?”
朱國強和饒曉都緊張地看著我,我斟酌了一下,還是老實地說:“我覺悟還不夠高,達不到入黨的條件。”
饒書記坐直了身體,盯著我看,我知道下一句回答很重要,我笑了笑,有些風輕雲淡,“歐美發達國家不是老是批評我們華夏人沒有信仰嗎?可我要說,他們錯了,黨就是我的信仰。在我看來,我身邊的人,有資格入黨的隻有三個。”
饒書記姿勢不變,態度卻緩和了不少,估計他也想到,入黨在我眼裏,如此神聖。
饒曉則眼睛發亮盯著我,仿佛在告訴我,快說我呀;朱國強知道沒他的份,隻是有些好奇,我會對誰評價那麽高。
“第一個是江濤,想必你們都沒意見吧。”
眾皆頷首,我繼續道:“第二個是陳老爺子,這絕對是老黨員的作風,雖然有點固執。”
饒書記繼續頷首,我又道:“第三個是阮小二……呃,阮曉,真正把管理處當成家的一個人。”
饒書記笑道:“不錯,患難見真情,災禍現本色,這三人都很不錯,你更不錯。”
我很想開懷大笑,隻是覺得不夠禮貌,所以,我很矜持地笑了,“可惜這三人都不是黨員。”
其實我是騙他,老爺子是黨員,但我就欺負他不了解情況,怎麽地?
饒書記臉色一黑,鬱悶至極,半晌才道:“看來你對組織任命的官員意見很大啊!”
我一本正經應道:“饒書記誤會了。”我看到饒書記不解的眼神,斟酌詞句,解釋道:“所謂屁股決定腦袋,省委領導高屋建瓴,可以看到青山市這些年的發展,可觀吧,高興吧?”
饒書記不動聲色,就這麽看著我,我笑道:“所以呢,我隻是閑著無聊,給你潑潑冷水,如此而已。”
饒書記指著我苦笑了一下,有些意興闌珊,看上去有些累了,端起茶杯,歎道:“算了,人各有誌,我就不勉強你了,將來有什麽事,隨時可以來找我。”
這是端茶送客,我示意朱國強該走了,饒書記又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虛無縹緲的事,就不要傳出去了。”
我躬身道:“我知道的,饒書記,沒事的話,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