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病了(二)
“全都住口!聽他說!”王決大喝一聲,製止了眾人的七嘴八舌。
前來報信的親兵待眾人聲音低下去後,這才大聲道:“縣男突然暈厥,此刻正在館驛西邊一裏處。”
“那還不快去?”王福來尖銳的嗓音格外惹人注目。
賀蘭敏之身為副安撫使,此刻當仁不讓的越眾而出,一句多餘話也沒有,快速走出館驛,後麵緊跟著就是幾十上百人,要不是考慮到人多無用,攔下了大多數人,此地的幾百號人,都有可能跟出去。
大街上很安靜,許爰跪坐於地,同時緊抱著馮寶在自己懷中,讓其呈半躺的姿勢,以避免整個人躺在地上。
許爰心裏很是有些慌張,她不知道馮寶到底怎麽樣了,更加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強大”的男人,若是真的一病不起,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而且,對於許爰來說,馮寶是她真正接觸的第一位男子,盡管他有些玩世不恭,身上紈絝的氣息多過大唐官員的身份,然而,他非常睿智,行事不落俗套,看起來事事跟在謝岩身後,但真到了需要獨當一麵的時候,卻也一點不含糊,所作所為絲毫不比任何人差。
許爰和馮寶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覺其身上熱量傳遞過來,她的心跳開始加速,腦子裏一片混沌,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她已不知道自己以後當如何麵對了吧。
幸好,沒過多久,遠處出現一片燈火,緊跟著嘈雜的腳步聲傳來,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前來救援的人。
片刻後,王決第一個出現了,緊隨其後是“施工隊”裏負責救護的隊員,他們帶來了擔架,開始小心翼翼的將馮寶抬上去。
“去請大夫了沒?”許爰站起來,衝著王決就問。
“先生放心,已派人去‘都督府’,那裏有大夫。”賀蘭敏之接過話,同時走到許爰麵前問道:“究竟怎麽回事?縣男好端端的,怎麽就……”
“還有高大棒他們呢?怎麽一個護衛都不見了?”王決剛打算隨擔架離開前,突然發問道。
許爰隨即將事情簡短說了一下,最後道:“有事回去再說。”
“對對,先回去。”賀蘭敏之應了一句,馬上扭頭對身邊親兵道:“再派人去‘都督府’,盡快把大夫給請過來。”
在“西州”城裏,馮寶那是數得著的“大人物”,他這一病倒,連裴行儉都驚動了,一時間,整個館驛內,那是各路官員雲集,眾人紛紛都在等著消息。
馮寶靜靜的躺在床上,身邊站著一圈官員,每個人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唯恐打擾到正在搭脈的大夫。
大夫姓“伍”,原是軍中大夫出身,嚴格來說,其水平很是一般,隻是在這“西州”,已經算是“名醫”了。
良久之後,伍大夫收回手,起身來到裴行儉麵前道:“縣男乃是風邪入體,以致高熱不退,相信吃幾副清熱解毒的湯藥,會好起來的。”
“有勞。”裴行儉淡淡應了一句,老實說,他對這個大夫的話,那也是將信將疑,所以表現的倒是很平淡。
賀蘭敏之卻不知道緣由,連聲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說完,還給親兵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帶大夫下去,開方抓藥,至於賞賜,那也是應當的了。
不論心裏相不相信,裴行儉至少是沒法說出來,橫豎也隻能是試了才知道。不過,有一個人,卻從伍大夫的話裏,聽出來不大對勁的地方,那便是許爰。
許爰接觸馮寶時間最長,且還給他當過一陣子“秘書”,所以聽過的事情自然比別人多,她似乎記得馮寶曾經提過,一個人如果高熱不退,那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情,在沒有好辦法的情況下,設法幫助其降低身體熱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那伍大夫說得卻是極為輕巧,仿佛可以藥到病除一樣。相比較來說,她寧可相信馮寶,也不願相信那個說得輕鬆的伍大夫。
為了保險起見,許爰把王決單獨叫到院中,並問道:“當初弄‘戰地包紮術’的時候,你在不在?”
王決搖了搖頭道:“那是謝縣子他們在‘長安’時弄出來的,當時某家不在。”
“那當時有誰在?”許爰再問。
王決想了想,道:“高大棒和劉大山兩個老貨應該都在。”
“快去叫醒他們,不管用什麽法子。”許爰毫不猶豫地以命令口吻道。
王決此刻哪裏顧得上這些細節,他隻知道,許先生既然如此問,那必定有重要事,於是想也不想地掉頭就去親兵們的屋裏,一進門就看到幾個爛醉如泥的親兵東倒西歪的倒在床上打呼嚕。
王決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從桌上拿起裝著冷水的茶壺,就往高、劉二人的臉上倒下去。
在冰冷的茶水刺激下,高大棒首先醒來,隻是沒有睜眼,而是用抹了一把臉,還張口說道:“好端端怎麽下雨了啊。”
一邊的劉大山卻是睜開眼睛,並且看到了王決的舉動,當即怒道:“好你個王決……”
“閉嘴!”王決也怒聲道:“縣男病了,生死不明,你個老貨還有臉躺著?”
“啥——”高大棒瞬間酒意全消,猛地跳下床,直接就往門口衝去。
還沒到門口,就見門外進來一人,且進門即喝道:“站住!”
“許先生,縣男……”
高大棒話沒說完,那邊劉大山也過來搶先道:“校尉咋啦?”
“暫時沒事。”許爰接著問道:“吾問你們,當年謝縣子在教授‘戰地包紮術’的時候,有沒有說過關於高熱之人當如何應對?”
“高熱?好像提過,說是什麽發炎,某家記不太清楚了。”劉大山接過來道。
“好好想想。”許爰道:“此事關係縣男生死。”
高大棒皺著眉頭在那使勁想,劉大山則是抬首微微抬首,一幅回憶往事的模樣。
約莫盞茶功夫,高大棒緩緩地開口道:“記得當時謝縣子好像說,高熱叫發燒,是什麽發炎造成的,沒有藥的情況下,得先降溫才行。”
“對對對,是這麽個說法。”劉大山一經提醒,似乎也想起什麽,跟著說道:“應該是用酒精……”
“沒錯,就是酒精!”高大棒又搶過話來道:“用酒精加點熱水,擦拭身體,可以降溫。”
“那還有沒有提過什麽藥可以治嗎?”王決於一旁問道。
高大棒肯定地道:“沒有,縣子說了,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熱,暫時沒有好辦法。”
“校尉不是傷口引起的,隻是發熱,快想想,警官到底說過沒有。”許爰再一次催問道。
“似乎……好像,有提過。”高大棒說著話時,看向劉大山,問道:“縣子應該是說過的吧?”
“好像是提過一句,某家記得,應該是個姓張的什麽人,寫過的一本醫書,詳細的,真想不起來了。”劉大山苦著臉說道。
“叫張什麽?”王決大聲追問道。
“真想不出來了,都過去好多年了。”
“那個人,叫張什麽景。”高大棒突然冒出來了一句話。
“可是張仲景?”許爰脫口而出地問道。
“正是!”高大棒和劉大山幾乎同時叫了起來。
許爰這下都明白了,謝岩說的是“東漢”名醫張仲景,而且藥方應該就在其傳世醫書《傷寒雜病論》當中。
方法和藥方都有了,許爰以為事情好辦了,她一麵讓王決去拿酒精,自己則回到馮寶屋裏,趁著裴行儉等官員們都在,將事情說了一遍……
“那還等什麽呀,快派人去找書啊。”王福來反應最快,第一個開口道。
然而,官員們除了低頭相互間詢問之外,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王福來等不到有人開口,隻能主動去問道:“裴長史,難道偌大的‘西州’連本醫書也沒有?”
裴行儉一臉苦澀地道:“此地別說醫書,就連《論語》也找不出幾本來。”
“啊——”王福來驚訝地嘴都合不攏,都不知道怎麽說是好了。
許爰反應也快,立刻向裴行儉行禮道:“請問長史,不知城裏大夫家中可有?亦或是讀過此書?”
裴行儉微微搖了搖頭,道:“此地的大夫,都是軍中出來的,根本沒有一個讀過正經醫書,些許小病,醫治一下還成,稍微有點難的,恐怕都不可抱有太多希望。”
“那、那如何是好?”賀蘭敏之有些慌了神,急忙問道:“咱們總不能眼看著馮縣男他……”下麵的話,不用說出來,人人也都能猜得出。
此時,許爰也急了,又一次向裴行儉問道:“請長史不妨想想,‘西州’沒有的,附近‘庭州’、‘伊州’可有?”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裴行儉,的確,“西州”沒有,並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沒有,他當機立斷地道:“先生所言極是,當立刻派人前往附近州縣,或許能夠找到也未可知。”
既然有了法子,那自然不能拖延,裴行儉當場開具數份文書,賀蘭敏之二話不說,接過文書即走到屋外,本想著讓自己的親兵跑一趟,結果讓高大棒和劉大山知道了,他倆再三懇求,這才接下差事,並且各自帶上三個人,星夜出城,直接就往“庭州”和“伊州”而去,按照他們自己的說法:“要是校尉出了事,當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