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第十九章 第一堂課(二)
馮寶在發表自己驚世駭俗言論的時候,「皇家衛崗學堂」內,謝岩同樣面對數百新進學的學子大聲道:「歡迎諸位考進學堂。眾所周知,『衛崗學堂』乃受命於陛下創立,凡完成學業者,皆為『天子門生』,近年內,參加朝廷科舉中進士者三人,入官府為吏者,兩百餘人,入各商家、作坊任管事者近七百人,尚有學業優秀進入『高級班』轉為先生者三十人,在世人眼中,可謂成效斐然。果真如此嗎?非也!因吾眼中之學子,當上可報效朝廷,下可為百姓謀福祉,而非僅僅光宗耀祖。」謝岩這番話,並不是隨口說出,而是在事先精心準備過。在唐人眼中,實際並無多少國家概念,更多是「家國」思維,也就是說,「家」或者家族利益,實質是高於國家利益。為國征戰也好,讀書入仕也罷,根本目的都是為家族與個人謀利,以實現「光宗耀祖」和「青史留名」。但實際上,應該是先有國才有家,只有這個順序對了,才能有國家的概念,因為根本原因在於,一個強大的國,才是所有人的「庇護者」。所以,謝岩特意說出上述之言,目的就是告訴在座學子以及其他旁觀者——「光宗耀祖」應為國家和百姓做事後得到的利益、名聲,而不是根本目的。謝岩說的非常隱晦,但仍然不乏有人覺得哪裡不對,只是沒等他們細想,卻聽謝岩又繼續言道:「世人皆以入仕為榮,然朝廷官員有定數,即便胥吏亦是如此。或有問者,習得滿腹才學,不能步入朝堂又有何用?吾不知當如何言之,然卻可舉例實證。其一,學堂『高級班』有學子於進學中發現古之煉丹記載有『火藥』一物,精研之,近大成,於『百濟泗沘城』下施用,使本朝大軍以微小代價攻破城池;其二,學堂有學子畢業后,掌大作坊,不僅年入千貫,且繼續擴大,其作坊招募勞力,已近八百之眾,貌似比起軍中校尉,還要管人多些。」舉例說明,那是謝岩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的地方!事實上,無論謝岩還是馮寶,親自來上這第一堂課,最根本的目標人群都不是學子,而是陪同他們前來的家長以及觀禮的嘉賓們。馮寶需要的是擴大影響和知名度,謝岩需要的卻是通過眾人之口告知天下——「皇家衛崗學堂」培養人才的最根本目標,就是能夠做到「學以致用」的人。為此,謝岩還當眾宣布了「皇家衛崗學堂」今後三年的規劃設想。首先,是擴招。即「中級班」每年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一成名額。其次,「高級班」細化。整個「高級班」如後世大學一般,劃分為「算學」、「經學」、「格物學」、「醫道」、「軍事」、「萬物」、「化學」和「商學」,總共八大類,每一類又分「普通」與「精研」兩部分,「普通類」學制四年,不交學費,也無薪俸,「精研類」無固定學制,待遇同先生一樣,實質等同於「終身制」。至此,「皇家衛崗學堂」向著謝岩心目中的「大學」,又進了一步。大唐兩位侯爺,親自跑到學堂給新進學子們上「第一堂課」並不足為奇,然二人所說內容,有貶低儒學之嫌,此事在朝堂之上,仕林之中,引起軒然大波……大唐皇帝李治,自「新年」起,總感覺頭腦昏沉,精神很差,是以一直未上朝,一應奏疏皆由王伏勝念傳,可實在又多了些,他一人忙不過來。很快,李治想起皇後年少時曾經在先皇身邊整理過奏章和文書,便授意王伏勝,可請皇后協辦。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武皇后開始正式接觸時下政務。「陛下,該進葯了。」武皇后親自從王伏勝手裡取過裝滿葯汁的玉碗,來到斜躺在龍榻上的李治近前,溫柔以道。八壹中文網「唉」李治輕嘆一聲,接過玉碗,緩緩服下藥。「今日有何事?」李治隨手將玉碗遞還武皇后,同時問道。「敏之差人奏報,領十萬大軍進發『新羅』,意欲借道、借兵。」「假虞滅虢?」李治道:「謝、馮二位卿家留下的好算計!」「陛下曾有言『大唐容不得首鼠兩端之輩,既滅『百濟』,獨留『新羅』,非善舉也!』;謝、馮二位卿家,亦在奏疏內有言『平滅三國,納遼東之地於疆域,實為上佳,假虞滅虢之策,乃陽謀,新羅應允與否,皆不可留。故敏之如此行事,蕭規曹隨爾。」「皇后所言極是。」李治道:「敏之在外奔波多年,此番但若立下功勛,朕當厚賞。」武皇后聽在耳中,喜在心上。要知道,賀蘭敏之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其官職越高,權力越大,皇后之位,才會更加穩固。「還有旁事否?」李治感覺今天精神狀態還行,於是又問道。「余者皆小事,唯、唯學堂開學日,謝、馮二位所言,惹得眾臣非議甚大。」「謝卿,能臣也;馮卿,亦不遠矣,然二者頗有稜角,謝卿尚有所慮,馮卿倒隨意得緊。二位卿家親授第一堂課,朕以為,明,是課業,暗,乃進諫。」「進諫?」武皇后難以理解地問。李治揉了揉腦門,而後抬首,眼中放射出智慧的光芒,張口緩道:「自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朝廷官員,尤為文官,非儒者不得,令天下賢才進學儒家之道,以致忽視其他。『皇家學堂』自一無所有始,僅十年光景,育才過千,有善戰者、精於匠作者;亦有文采斐然者、精通商事者;士農工商,天下四民,皆有之!謝卿以例證建言,馮卿別出心意,以利誘之,著眼於勛貴、富人之後,實大有深意!二者借他人之口,傳於朕知,實則期望,朕——知盛世何來?」何為「盛世」?「盛世」又從何而來?此事無標準。「陛下,先帝太宗所創豈非『盛世』乎?」武皇后不知道該如何詢問,便以例而問道。李治微微搖首,未置可否。片刻后,方言道:「朕昔日白龍魚服至『衛崗鄉』,親見人口稠密、百姓富足、官吏清廉、商事興旺,如若大唐有一成之地如此,或可言『盛世』,奈何唯區區一鄉爾。」李治本有感而發,無明確指向,但武皇后卻在皇帝話語間聽出遺憾。既然有遺憾,那麼彌補或存有希望則善莫大焉!武皇后心念一動,道:「馮卿意欲效仿,或又多一鄉?」「不易也!」李治說完,作勢欲躺下。武皇后急忙上前相扶,照顧皇帝緩緩睡於龍榻。眼看皇帝閉起眼睛,武皇后輕移步履,打算至一旁書案繼續閱看奏疏。「皇后以為,馮卿亦能成事?」武皇后耳聽皇帝突然說話,趕緊放下手中奏疏,起身應道:「陛下龍體欠安,國事暫放無妨,好生休憩為好。」「朕無睡意。」李治並沒有睜開眼,依然言道:「新設一鄉易也,成事不易乎,朕,頗有慮也。」武皇后這下總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皇帝夫君在馮寶「新設一鄉」之事上,始終沒有明確說法,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條,那就是擔心其弄不好。因為,「衛崗鄉」之大獲成功,註定會名留史冊,作為皇帝李治的功績,定然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要是再搞一個鄉,萬一失敗呢?那豈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武皇后給不了答案,但是卻清楚的知道,皇帝在此事情上,實則猶豫得緊。治下呈「盛世光景」,是每個皇帝的想法,可按照李治理解,需要更多「衛崗鄉」,但是,萬一不成,影響也很巨大,故而皇帝很拿不定主意。既是猶豫,那就代表著一切皆有可能,只要能夠放大成功的可能或者降低失敗的影響力,大唐皇帝李治,就能夠下決心,再設一鄉。皇帝寢宮內,帝后之間沒有結果的敘談,不知怎地流傳到了宮外……沒過幾日,又從「洛陽」傳進「衛崗鄉」。謝岩聽聞之後,先是愣了片刻,半天才道出一句:「陛下果真聖明。」馮寶知曉后,更是有些目瞪口呆,猶有不敢相信地問前來稟報的房元昭道:「汝從何聽來?」「弟子入城辦事,聞多人相傳,想來不會有誤。」房元昭跟著又道:「早上去官衙,也有聽聞。」馮寶實在難以理解皇帝的思維,在他看來,自己和謝岩所上「第一堂課」,本質都是為了「科學」,不管是哪種說法,都是為了吸引更多學子走上「科學道路」,而在這條路上,人、錢、物,一樣都不能缺少!可偏偏皇帝理解成進諫。不過倒有一樣好處,起碼知皇帝心中所想,省得妄自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