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餡餅都是帶毒的
“隻要患者自己同意？”丁孟澤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誇張地一瞪眼，呼出的鼻息恰巧吹動了鼻尖上的茶葉，一飄一飄，“照李世子這樣說，隻要患者自己同意，拿鶴頂紅當藥吃，也是可以的？如此先例一開，‘治療知情同意書’成了護身符，豈不是要醫界大亂？”
“鶴頂紅是毒藥，青黴素是救人的藥，這怎能一樣？”李讚覺得丁孟澤是胡攪蠻纏，很是心煩。
偏丁孟澤還振振有詞：“怎麽不一樣？譬如砒霜是良藥，亦是毒藥，萬一有醫者居心不良，借著有‘治療知情同意書’，故意加大砒霜的劑量，置人於死地，怎麽辦？”
這話似乎還挺有道理，李讚一時詞窮，說不過他了。
“若是走投無路的時候呢？”葉雨瀟忽然插了一句。
眾人一愣，朝她看來。
葉雨瀟也不著急，等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方才繼續道：“倘若有病人已經到了病入膏肓，藥石無醫的時候，是冒著風險試試青黴素，還是睜著眼睛等死呢？青黴素有風險不假，但總比等死強吧？”
眾人不言語了。就連丁孟澤都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葉雨瀟低頭一笑：“事實上，哪個用青黴素的人，又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呢？花柳病，傷口潰爛，高燒不退……用青黴素尚有一線希望，不用就是死路一條，你用，還是不用？”
丁孟澤張了張嘴，像是要反駁，但上嘴唇和下嘴唇碰了好幾下，還是沒找出詞兒來。
皇上雙眼一亮，麵露喜色：“聽了寧惠夫人這一席話，連朕這不懂醫的人都豁然開朗。既然放眼無路，又何不抓住一線生機？”
原來換個思路，心態就完全不同了。先前他想的是，青黴素有風險，不能隨便給傷兵使用，不然要是過敏，後果不堪設想。
但此時聽了葉雨瀟的話，他想的是，那些重傷員，如果不用青黴素，就隻能等死，既然如此，那還管什麽風險，果斷用，必須用啊！
葉雨瀟微微一笑，俯下身去：“皇上所言甚是。”
丁孟澤氣得嘴都歪了。此時的葉雨瀟，內斂端莊，儀態萬方，哪還有剛才潑他一臉茶的潑婦樣？？偏皇上就吃她這套，像是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事兒似的。
皇上臉上的笑容，昭示著此局葉雨瀟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薛靜妤深嫌丁孟澤沒本事，心情奇壞無比，偏皇上在笑，她還不能哭喪著臉，隻能強行扯起嘴角，作出個開心的樣子來。
皇上高興了，態度也變親切了：“朕明日便會下旨，昭告天下，青黴素合法，但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不得使用。”
丁孟澤一聽這話，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趕忙道：“皇上聖明，臣方才聽了寧惠夫人的一番話，也覺得青黴素理應合法，但這‘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隻怕是不好界定。”
這人有完沒完了？隻要有一點空子，他都要鑽是嗎？葉雨瀟眉頭一皺，道：“皇上，臣妾想教丁院使學製青黴素，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這正說青黴素合法化的問題呢，怎麽突然就拐到收徒教學上去了？丁孟澤的腦子一時沒拐過彎來，愣住了。
皇上的反應顯然比他快，馬上露出了欣慰笑容：“寧惠夫人不愧出自功勳世家，為人端得是大方、大氣。”
皇上誇完葉雨瀟，才問丁孟澤：“丁院使，寧惠夫人有心教你，隻不知你學不學得會？”
皇上根本就不問他學不學，而是直接問他學不學得會？？這他若是說學不會，豈不是能讓人笑話一輩子？但若說學得會，豈不是要給葉雨瀟當學生，叫她一聲先生？？？丁孟澤徹底呆住了。
皇上見他沒反應，不高興了：“丁院使？？”
丁孟澤趕緊在袖子裏掐了自己一把，躬身應答：“臣，臣自然是學得會的，隻是……”
“學得會就好，寧惠夫人毫不藏私，如此秘方都願意教你，你可不要讓朕失望。”皇上說完，才想起來他後麵還有個“隻是”，不悅道，“有話就講，為何吞吞吐吐？”
丁孟澤察覺到了皇上態度的變化，趕緊道：“皇上，先前咱們正在商議，如何界定使用青黴素的時機……”
誰跟他商議了？他倒挺會用詞兒的。葉雨瀟笑了一下：“皇上，此事不必再議，等臣妾教會了丁院使，他身為太醫院之首，想怎麽界定，就怎麽界定去。”
她竟如此不設防，毫無條件地把界定的權力交給他了？她就不怕他到時趁機刁難？也是，到時他成了她的學生，就算再怎麽跟她有矛盾，明麵兒上也得維護她，不然就成了忘恩負義了。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丁孟澤臉黑如鍋底，偏還講不出反駁的話來——人家都把這麽大一個餡餅捧到他跟前了，他能不接著？？
太後瞧出丁孟澤神色不對，疑惑問道：“丁院使，寧惠夫人許你這多好處，你為何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是，他可真是好處多多，接在手裏的餡餅全是帶毒的！丁孟澤一口氣憋得生疼，好半晌才擠出個笑臉來：“臣是因為太高興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太後轉向皇上，笑道：“今日雖然爭吵不斷，好在結果圓滿。等丁院使學會了製青黴素，再通過太醫院大力推廣，必將救活很多人的命。寧惠夫人不較過節，胸懷寬廣，哀家甚喜。依哀家看，明澈醫館是不是也該重新開門了？不然浪費了寧惠夫人這通身的醫術，豈不是大熙之遺憾？”
“母後所言甚是。”皇上笑著點頭，“等寧惠夫人的醫館重新開業的時候，朕打算送一份賀禮去，不知母後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好，也算上哀家一份。”太後笑道。
皇上和太後送賀禮？那葉雨瀟的醫館還愁名聲不響亮嗎？所以她機關算計，還被丁孟澤占盡了便宜，到頭來歡喜的卻是葉雨瀟？？薛靜妤氣到極點，反而呆呆愣愣起來，站在那裏像個木頭人。
皇上想著不久之後，太醫院就能大量生產青黴素，運送到戰場上去，龍心大悅，特意賞賜了葉雨瀟好些金玉珠寶，方才讓她回去。
葉雨瀟出得宮來，李讚已在宮外廡房處等候。他見著葉雨瀟，深施一禮，滿懷愧疚：“是我思慮不周，口笨嘴拙，險些害到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