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宋:揚帆起航 第三十一章 康提之戰(2)
在我見到王紫,親耳聽他述康提戰役時的故事時,這位已經晉升為中尉的連長依然能很生動形象地描繪出,自己的老上司來通知自己進入連隊指揮戰鬥時的神情。
“長官,你不知道,上尉那時臉都綠了。”他繪聲繪色地,雙手有些興奮地指劃著,似乎在勾勒上司的臉色。“他匆匆忙忙地走過來,低吼著讓我們結束休息,跑步回到斯裏蘭卡人的軍隊中。”
“當時我們覺得是不是進攻出了岔子,需要我們去救火。後來發現,原來真的是這樣。”
(我“哦”了一聲,表示自己被這個轉折逗笑了。王紫有些失望地搖搖頭,看上去應該對我沒有幽默細胞感到遺憾。)
太陽落山後不久,王紫和同袍們便趕回了部署在缺口外的斯裏蘭卡軍隊中,取代了斯國原有的軍官。
通過城內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交火聲,尚在城外的王紫已經意識到進攻隊伍被逼退回來。
來不及打聽消息,隊伍最前方的營長揮動旗幟,號手鼓起腮幫子吹響號角,整隊完畢的第二批軍隊開始從被工兵加緊擴大的城牆缺口處進城。
王紫所在的連隊第一批增援入城。
剛踏入城中,倒斃在地上的屍體就讓不少沒見過世麵的斯裏蘭卡士兵嘔吐起來。
王紫皺著眉頭看著佝僂著腰的部下,臉色逐漸變差:“都他媽給老子起來!”他揮手招來憲兵,對著士兵們大叫:“給老子好好打!憲兵會盯著你們!”
看到戴著白帽子的憲兵不懷好意地走過來,斯國士兵們馬上臉色大變,頂著惡心站直身子,大喊著跟隨他們的宋國連長朝城區趕去。
前來接應的士兵告訴王紫,第一批入城的軍隊輕敵妄進,被守軍引誘進去,已經被精銳敵人切割包圍在城裏。他在靠後的隊伍裏,沒有被守軍的包圍網困住。
“張團長組織了兩次突擊,都沒有穿透守軍的包圍圈!”士兵大喊道。
“其他部隊呢?你們可有一個團又兩個營進來了!”王紫回應。
“不行!進來的都是斯裏蘭卡人組成的軍隊,他們不聽指揮!”士兵焦急地喊叫,“我們的人控製不住他們,他們都陷在巷戰中了!”
王紫跺了跺腳,讓那士兵帶著自己去城內指揮處。
指揮處設立在城牆邊的一個高台上,看上去是之前守軍建立來存放守城器具的,一些木頭和弓箭被隨意丟棄成一堆。
自己的上司朱漢成上尉正在那裏和第一批入城的軍官們討論,見王紫過來便大步迎來,拖著王紫走到一張大桌子前。
“少尉,你看好,我們的人在這裏。”他伸手指著桌子上的地圖,在一處畫滿了紅色線條的城區處拍了拍。“現在那裏大概有一個營,人數在500人左右,這是之前反饋的數字,現在應該死了不少了。”
他叫了一聲,一個參謀接替了他的講解,對王紫:“你看,在這裏,這裏,和這裏,守軍布置了三條防線,其中第一條已經被我們攻破,現在還在爭奪中。第二條防線是一處街壘,被石頭和倒塌的房屋堵住,應該是臨時設立的。第三條防線是用磚塊和壕溝堆砌的,很堅固,還留出了反擊的通道,我們懷疑有歐洲人參與其中。”
王紫一邊聽著參謀的介紹,一邊睜大眼睛掃視著地圖,盡力將這張圖上的一切印在腦子裏。
朱漢成接著指著圖上一條藍色的路線,看著王紫的眼睛:“我需要你們從這條路線進去,占據第二條防線側麵的這棟酒樓,就地部署防禦。”
王紫點點頭,沒問為什麽,隻是看著上尉,冷靜地聽著進一步的要求。
數分鍾後,上尉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互相敬禮,王紫便轉身跑著離去。
在下樓梯時,其他入城的基層指揮官也在往這邊趕來。對方經過時,麵色都很嚴肅,想必已經意識到了這次進攻遭到了挫折。
“所有人注意!”王紫的喊聲讓斯國士兵們麵色一凜,下意識地抬高腦袋,看著正飄著濃煙的城市。
王紫大步走到連隊麵前,命令連隊解散成三個排,在排長的帶領下分散開,跟隨自己進入充滿殺機的街巷。
按照上尉的命令,王紫帶領連隊踏入一條沒有被選為主攻方向的街道。如果這是一支由純粹的澳宋軍人組成的軍隊的話,此時應該是分解成十個班,以自己為中心散開成一個扇麵,按照大致一樣的速度朝城市中滲入,就像在沙子裏倒了一杯水一樣。
可惜這是一支水平拙劣的斯國軍隊。他們渾身每個毛孔都散發出一種屬於封建軍隊的腐朽氣息,那大概是“我很菜”“我沒有什麽訓練”“千萬不要打我”這種信息的味道。
理論上,戰術水平最高的班排長應該作為隊伍的核心,時刻對屬下的行動作出微調,也要警戒可能的敵人。而在王紫指揮下的隊伍裏,隻有在王紫能親眼看到的時候,斯國土著擔任的基層軍官才能表現得有那麽一點像軍人。其他時候嘛,根據王紫的經驗,隻要自己一把眼睛挪開,之前還挺胸抬頭大步流星的斯國軍官立刻就會放慢腳步,將身子猥瑣地隱藏在士兵的後麵,看上去恨不得被士兵團團圍住。
剛進入街巷的幾分鍾,王紫和他的屬下們還處於被之前的軍隊掃蕩過的區域,並沒有受到守軍的攻擊。
等到他們越過一條倒塌的牆壁,原先還隔著有些距離的槍炮聲忽然就清晰起來。
身邊的士兵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似乎有轉身跑路的想法。王紫冷哼著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眸子喚起了那士兵在長期的體罰中積累的記憶。對鞭子的恐懼立刻壓到了可能的被槍擊,令他顫抖著朝前走去。
“分散開!排長控製住部隊,在前方那處商鋪附近集合!”再繼續保持一百人的連隊形式走已經不合適了,這樣龐大的隊伍會像大白的裸奔女郎一樣吸引敵人的目光。
王紫隻能無奈地下達這個指令。順便一提的是,他在講述這段故事的時候,對自己那時的決定感到非常懊悔。
“我真他媽應該帶著這群豬玀一起走,就算被那些該死的保皇黨集火,也好過走著走著就隻剩一個排了。”
不過剛下命令時的王紫還沒有預料到自己未來的窘境。在他看來,自己下達的命令是非常合適的。
“這樣的隊伍怎麽來打巷戰?他娘的打野戰都不一定行啊,巷戰這種東西是隨便誰都可以來的嗎?”
“我們本來應該走大路進城的啊,在街道裏清理殘渣的工作應該交給精銳力量啊!”
好吧好吧,由於敵人還有能力實施分割包圍這一點大大地超過了參謀們的估計,原先準備派去正麵進攻的普通軍隊隻能承擔起巷戰的任務。
讓我們暫時把王紫的抱怨放在一邊,將視線集中在這支在黑夜中艱難挺近的隊伍上。
現在王紫親自帶著的一個排走到了一條死胡同裏。
親愛的王少尉有些憤怒地瞪了偵察兵一眼,示意他看看牆對麵是什麽情況。
偵察兵有些委屈地在地上蹬了一下,借力跳上牆頭。
根據王紫的猜測,我們大概地還原一下偵察兵看到的情景。
牆那邊啊,是人,人,和人。
“是王軍!”
王紫有些驚訝地看著撐在牆頭忘記動彈,隻是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的偵察兵。隨即,牆對麵傳來的亂七八糟的叫喊。一聲槍響,還在尖叫的偵察兵脖子上炸出一朵血花,尖銳的叫喊被瞬間打斷,無力的屍體摔落下來。
在那個時刻,飽經鍛煉的意識救了王紫一命。他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大吼了一聲“撞牆”,便拉著身邊幾人朝牆壁撞去。
越來越多的士兵反應過來,紛紛大叫著跟上連長的行動。這裏的牆壁堆砌得很簡陋,基本是由居民自己修建的,並不堅實。
在攻城之前,給王紫們做動員的軍官便介紹了這一點,告訴他們,如果有需要,可以用工兵鏟輕易地挖開街巷裏的牆壁。
王紫此時沒有時間再取下腰上的鏟子。他大吼著和幾人一起撞在牆上,竟成功地將胡同底部的這麵牆撞倒。
衝擊的慣性讓王紫穿過倒下的牆壁,模糊中抱著牆對麵一人的腰部將其撞倒。
他立刻死死勒住那人的腰,用力朝一側翻滾,讓出兩邊人對衝的路徑。
果然,王紫剛翻滾開,幾隻大腳就踩在了自己之前趴著的地方。他沒有抬頭觀察情況,右手便快速地從靴子上摸出了一支匕首,從側麵狠狠地插入自己抱著的那人左腰。
用力攪動一下,再拔出,又插入。
連續幾下刺殺,王紫的臉上被噴出的鮮血布滿。他用力將臉在抱著的人的衣服上擦拭一下,這才抬起頭看著右側的戰鬥。
這是一次非常倉促的遭遇戰,雙方士兵隻有不到十秒的準備時間,便隨著倒塌的牆壁戰在一起。
王紫看著一名脖子上綁著白布(這是效忠澳宋的斯國士兵的標識)的士兵拿著一把彎刀,狠狠地砍進一名穿著同樣衣服,但脖子上沒有布條的人肩上。
鮮血噴湧而出,但堅硬的肩骨卡主了鋒利的刀刃。技藝不精的士兵失去了殺死對手的機會,被麵目的對手用一把刺刀捅進了肚子裏。
慘遭開膛的士兵“啊”了一聲,在臨死前雙手死死抓住麵前那人的脖子,使身旁的戰友一刀捅進那人的前胸。
兩人一起倒下,倒在王紫身邊。
在這狹窄的、黑暗的、瘋狂的胡同裏,雙方士兵發瘋一般地砍殺在一起。至少在這一刻,即使是往日不堪一戰的斯國士兵,也具有了可以和澳宋陸軍相比的士氣和戰鬥精神。
無他,這種地方,誰怕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