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同乘

  事實上,盡力而為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挺難的。


  比如說,莫離從來不知道,原來和牧安若坐一輛馬車是這麽困難的一件事。


  自己不是沒和他同坐過一輛車,但那時候,牧安若對自己關懷備至,最不濟的時候也就是不理不睬,哪裏像現在這般指使來指使去的。


  一會兒要倒茶,一會兒要換水,一會兒拿書,一會兒移桌,一會兒拿棋盤,一會兒收棋子……周而複始的從清早上車開始一直折騰到了將近中午,莫離實在是被他折騰的有些煩了,索性閉著眼睛靠到一邊兒坐著,不去理牧安若。


  牧安若輕笑一聲,“怎麽?你的誠意就隻有這些?”


  莫離睜開眼睛,看了看牧安若,“侯爺,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兒?”


  “何事?”


  “您用來證明誠意的辦法,實在是有點……幼稚。”


  牧安若的眉頭跳了幾跳,“幼稚?”


  “難道不是?”莫離斜眼看他,“難道誠意隻用這些折騰來折騰去的小事就能表示?”


  “小事你且不能盡力,本侯還期待你在大事上有所見數?”


  莫離坐正身子,一臉正氣的答道,“不錯。我莫離好歹也是天煞宮的大長老,打從坐上長老的位置以後,做的雖不敢說都是大事,但也絕對沒做過這等雜役仆從所做之事。侯爺如果隻是缺個打雜的,相信侯府的下人絕對要比在下做的好上許多。”


  牧安若冷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本侯委屈了你?”


  莫離隻是瞧了瞧牧安若,卻未應聲。


  牧安若看了看莫離,心裏想道,難不成,當初他真的曾經混入侯府做過雜役,感覺我在試探於他才做出如此的反應麽?

  兩人沉默了半晌,牧安若才開口說道,“那日你寫的東西,本侯全數看過了。”


  “侯爺看過又如何呢?在下所言,侯爺一句不信,看與不看又有何區別?”


  牧安若淡淡一笑,“說來也許你不相信,若是為了她,哪怕是刀山火海的陷阱,本侯也願意去試上一試。”


  莫離抬眼看了看牧安若,隻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可是莫離感覺自己心裏仿佛被一股輕柔的暖風吹過,剛剛浮起的那一點點兒的燥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不說,更反添了幾份愧疚之感。


  莫離輕歎了一聲,“侯爺乃是頂天立地的大元帥,怎麽可為男女私情而讓自己置身險地。於國於家於好友,這都不好。”


  牧安若看了看莫離,微微一笑,“打從本侯見到你開始,也就這一句還算得上有幾分誠意。”


  莫離幹笑一下,雖然有心搶白他幾句,卻又開不了口,隻好呆呆的坐在一旁。


  牧安若坐自己的座旁取過宣紙來,鋪在小幾上,問道,“那日見你寫的東西,覺得你這筆字寫的還算不錯。”


  莫離笑了笑,“家師雖然是武林中人,但卻不是目不識丁的村野莽夫,在下與莫玄從小被他養大,自然該學的也一樣也沒少。”


  “你那日講,你師父很愛撿人回天煞宮,難不成,你跟莫玄也是他揀回去的?”


  莫離點了點頭,“是。”


  莫離口上答的簡單,可是心裏卻起了戒備。


  “你們皆是孤兒?”


  “對。”


  “倒都是可憐人。”


  牧安若說完這一句,便沒了下文,而執起筆來在紙上練起字來。


  莫離半晌沒聽到牧安若的聲音,抬眼瞧了瞧他,心裏琢磨,這就算完了?不對吧,這不是牧安若的性格啊。難不成,他就是想感歎一句:都是可憐人?然後好借著這股子感歎練字麽?怎麽著,這回又轉走文藝路線了?


  莫離想著,不自覺得抻著脖子往牧安若那邊看了幾眼,見他在紙上所寫的,正是當日自己在除夕宴上所唱過的《大風歌》,剛剛因為戒備而集中起來的思緒,此時又不知道發散到哪裏去了。


  “如何?”此時,牧安若已然放下手中的筆,看莫離看的出神,神色不變的問道。


  “呃……侯爺說什麽?”莫離沒防備牧安若又開口問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本侯問你,如何?”


  “哦,嗬……”莫離笑笑,“侯爺的字,遒勁有力,配起這句詩文來,相得益彰。”


  “這首詩,你以前聽過麽?”


  莫離一笑,“如今見過了。”


  牧安若看了看莫離,微微一笑,將筆遞了過去,“你也寫幾個大字給本侯瞧瞧。”


  莫離推拒道,“侯爺,你珠玉在前,何必再要在下的頑石呢?”


  “珠玉有珠玉之妙,頑石有頑石之節。寫吧。”


  “侯爺……”


  “寫的好了,本侯應你一個條件……除了現在回府之外。”


  “若是在下說,希望侯爺與天煞宮再無摩擦,侯爺也會應麽?”


  牧安若一笑,“那也得看你寫的好還是不好了!”


  莫離和牧安若同時在心裏歎了口氣。


  莫離歎氣,是因為牧安若竟然為了自己一意孤行,將自己置身險地;而牧安若歎氣,是沒想過自己竟有利誘著某人為自己留書的一日。


  莫離拿起筆來,想著許久未曾落筆。


  “還不寫?”牧安若問道。


  莫離笑笑,“不知寫些什麽?不如侯爺說個題目吧。”


  牧安若想了想,說道,“不如就寫,‘孤標傲世攜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如何?”


  聽了這句話,莫離的臉上若是沒有那隔人皮麵具擋著,隻怕真的要臉色突變了,就算這樣,莫離的心裏也是一陣慌亂,他怎麽會知道這句話?在這裏可是沒有紅樓夢沒有曹雪芹的!莫離唯一能想到的,牧安若知道這句話的途徑,就是自己曾經在定國侯府裏那次在花園裏無聊時用柳條寫下過這句話。


  他竟然看到了!


  因為當時隻是出於無聊,莫離並未改變過自己的筆跡,如果一想,自己前幾天交給他的那一撂“論文”裏,這十四個字裏,至少有一大半曾經出現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自己怎麽就這麽不小心呢?


  可是如今,自己再換筆體已是不可能的了……


  “怎麽?這幾個字很難寫麽?”牧安若問道。


  莫離抬頭衝著牧安若微微一笑,“不難,不難。”


  說罷,刷刷點點手起筆落,十四個大字現於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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