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回門（六）
半晌，莫離抬起頭來，抹去臉上的淚痕，衝著秦太師冷冷一笑。
“好一個大善之家，好一個帝師泰鬥。呸，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惡心的人麽？這世上還有你做不出來的惡心事來麽？”
從書案後站起身來的秦太師也惱了！
這丫頭瘋了，竟然敢反抗她，難道她真的忘了，這個秦家，他是唯一的主人，他想誰生誰生，想誰死誰死！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這句話，難道不是真理麽？
他剛要說話，聽見外麵管家有些擔心的大聲問：“老爺，怎麽了？出了什麽事？！這麽大的聲音！”
管家有些焦急的拍打著門，他知道，別看平時老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可要是嚴厲起來，是很可怕的。
“滾——”門內傳來一聲充滿了憤怒和恥辱的聲音。
管家一愣，這是……秦微的聲音，出了什麽事？！
這是管家第一次聽到自家二小姐用這種聲音說話。
憤怒的聲音中同時還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讓他下意識的閉上了嘴，管家上前幾步，緊緊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裏麵的動靜。
太師府乃是赦造，用料極為上成，隔音效果是絕對有保證的，如果不是特別巨大的聲音，特別憤怒的聲音，外麵根本是聽不到的。
可想而知，二小姐眼下有多麽的憤怒！
“你個道貌岸然的混蛋！”莫離瞪著秦太師，身體還微微有些顫抖，用手扶著旁邊放剛剛那盆植物的架子，白淨的手背上可見有些青色的筋脈。
秦太師看著麵目憤怒的“秦微”，非常意外，但是，一直以來的家長位置讓他不能容忍這個一向在他麵前懦弱的女兒突然變得如此不管不顧，這讓他顏麵頓失！
上一次自己與秦微說起同樣的事情時，她是那麽茫然不知所措，隻知道流淚，央求他不要對馬侍衛和秦暮下手，她答應他一定想盡一切辦法弄到自己要想的東西，她說，隻要他放過馬侍衛和秦暮，她什麽都願意做。
怎麽這次的反應這樣強烈，而且，還如此的不管不顧。
雖然心有疑惑，但心中憤懣還是讓秦太師大聲的對莫離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還沒等他想出來下麵要說什麽，莫離突然哐啷一下推倒架子，砸在放畫卷的花瓶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莫離一看那花瓶，心中的憤怒似乎突然間找到了宣泄口，竟然抬起腳一腳把花瓶踹倒。
“你瘋了？！那可皇上禦賜的……”秦太師看著碎掉的花瓶，心疼的五官有些抽搐，說不出話來，胸脯氣得一起一伏，指著莫離，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知道是破壞東西的效果或是秦太師眼下的狀態，反正莫離突然覺得這一腳踹得讓她心裏頭突然舒服了許多。
既然如此，莫離衝著依然坐在椅子上呼呼直喘的秦太師一笑，然後抄起地上的架子，狠命的砸向她可以碰到的一切東西，完全的不管不顧，完全不介意砸到的是什麽，淚水再次突然間奪眶而出，仿佛委屈的厲害，委屈的讓她無法讓自己停下來。
“秦微，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做為一個講究動口不動手的文人，在遇到瘋子的時候，自然會選擇躲閃，而不是衝上去與對方搏鬥。
而此時，文人秦太師就想要走近房門去開門，可卻被莫離拚命砸東西的動作逼得不得不躲閃。
外麵，管家隻聽到裏麵不斷的傳出物品碎裂的聲音，和老爺隱約的憤怒的聲音，隱約聽到什麽瘋了瘋了之類，眼睛睜到最大，裏麵究竟怎麽了？一直在老爺麵前言聽計從，連大氣都不敢出的二小姐，究竟在裏麵做了什麽？
扒了半天門縫的管家終於腦子靈光一閃，想起房子這種東西除了門之外，其實還有窗戶。
管家三兩步竄到書房窗戶的位置，老爺喜歡雅致的東西，尤其是喜歡蘭花，書房外麵是個低於書房窗戶的琉璃頂內嵌式的花房，裏麵全是些珍貴的蘭花。
老爺不允許任何人隨意接近那些蘭花，一直由他自己細心打理，通過書房的窗戶應該可以想辦法進入，但是，這花房的琉璃頂雖然堅固，可以讓人站在上麵自由行走，但是，沒有老爺的命令，管家還是有些小小的頭沉。
正遲疑間，隨著“哐啷”一聲，一個三條腿的不明物件破窗而出。
管家看著被砸下來的窗欞碎片和少了一條腿的椅子華麗麗的落在琉璃花房的房頂，無語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走到窗邊的目的。
正驚異間，書房裏麵傳出更加頻繁的碎裂聲。
管家招呼過來幾個下人，也顧慮不到自己已經年近六旬的高齡，在下人的摻扶之下，三步並做兩步的從花房頂上竄到書房窗戶處，小心翼翼的把另外半邊還與窗框依依不舍的窗戶拆下來，伸長了脖子看向書房。
他抬眼一看，老天爺，書房裏麵怎麽了？
書房裏麵一片狼籍，一直風度絕佳，連睡覺時穿的中衣都要求沒有一絲皺折的自家老爺，已經徹底走了頹廢路線了。
頭上的玉冠也歪了，袍子也髒了，臉頰的一邊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劃的一道一道的跟麵條似的。
秦太師正一臉惱怒而無奈的躲閃著，而自家以軟弱無能著稱的二小姐，此時正揮舞著一根木製的架子完全不管不顧的砸向所有她可以接觸的物品，書桌上的擺設，書櫥上的古董，全部不能幸免。
“管家，快點叫人進來，抓住秦微，她瘋了，她真的瘋了……”秦太師可算是看到親人了，一見到管家站在窗戶外麵，立刻大聲說。
管家先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然後一溜煙兒的消失了。
秦太師“……”
這都是什麽下人呐！
老子養了你二十多年，你見老子落難竟然頭也不回就跑。
秦太師當下決定，自己過了今天這一劫，先拿管家開刀，然後回頭再去收拾秦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