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質喪屍遺產(15)
不知何時來了一團陰雲,遮住了夕陽的餘暉,一時有些靜謐,偶爾傳來數聲烏鴉的啼聲。
景行輕輕動了一下腿,彎下腰柔聲道:“好了,走吧。”
葉濯林拉住他的手,搓了搓指尖:“任務已經完成了吧,死法是什麽?”
“回到起點。”景行和葉濯林十指交扣,帶著隨意,仿佛是不經意地說,“喝水嗆死。”
“……”
葉濯林一不小心坐到了景行的腳尖。
景行總能在他臨近情緒邊緣時把他從好不容易產生的感懷中硬生生拉出來,讓他原地罵街。
“景行,回去嗎?”
那邊,破滅基地的秩序已經恢複,人人都沉浸在“解藥即將研發成功”的喜悅中,江楚樓也不例外,興衝衝想把人全部喊回去以便開酒席慶祝一番。
景行回了一笑,牽住葉濯林的手更緊了些:“不了,要走了。”
江楚樓瞥見他倆的手,神色自若,估計已經被秀習慣了,頗為平靜地說:“是哦,屍王死了,事情都解決了,也該出去看看了。”
景行不置可否,隻是笑容未變,江楚樓還有些不放心,叮囑道:“還是先別出去吧,解藥快研發出來了,就等這麽幾天,待最後的日子過去,以後你倆隨便怎麽私奔。”
“我說的要走了,是我們要離開這裏了。”景行停頓一下,緩緩補充道,“不回來了。”
江楚樓指揮人群的手一頓,頗為疑惑地回頭,像是沒聽懂景行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和屍王說的話你應當都聽到了。”景行對他笑了一笑,“我不屬於這裏,我來這的任務就是幫你們渡過難關,我一直在等這一天,花了十年,有些久。”
這話半真半假,不顯生疏又保持了合適的距離,江楚樓已經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靜謐中,在人群的最前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處,江楚樓對景行深深作了一揖:“那……這十年,謝謝你的幫助了。
景行對之回禮,葉濯林想了想,還是沒摻和進去,溜達到了遊昊乾身側,想和他研究解藥後續。
然而遊昊乾早已是目瞪口呆,僵硬地將目光移到葉濯林臉上:“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神明,而且還長得這麽帥?”
“……”葉濯林又瞥了眼景行,感覺遊昊乾所言不假,回了他一個讚同的笑,“確實好看,所以,解藥還要多久才能研製出來?”
一旁的孫賢晃了晃瓶子接道:“嗯——這個血很精純,沒有其他雜質,省去了再提純的麻煩,大概,現在就可以了,不過要足夠的藥清除所有喪屍,大概還要三日。”
不遠處的景行聽力很好,回過頭,麵對著所有人期待的目光笑道:“那把景曳和濤濤留在這三天,我倆先走。”
“……”
就差大喊一句“告辭”。
沒了屍王,喪屍的戰鬥力大幅度下降,甚至遠不如從前,江楚樓根本找不到一個能讓景行多留下來幾日的理由。
人既然不屬於這裏,而且看這情況就是急著走,那……強行要留的話就著實不識抬舉了。
遊昊乾很會看臉色,見此忙道:“景殿下數年相持,挽救末世局麵,我等甚是感激,如今既然要走了,我們也不便挽留,那就祝二人,攜手並進,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早生……”
“咳。”江楚樓毫不客氣地催動異能刮來一陣狂風,直接讓遊昊乾啞在當場,引得其他弟子也是麵麵相覷,頗為尷尬。
這個呼之欲出的祝福語對於兩個男人來說,著實是……不堪入耳。景行心態好倒是麵不改色,葉濯林直接眼角一抽,死死瞪住遊昊乾,險些想一劍在他的臉上畫個大大的豬頭。
也就在這時,陰雲散開,剛剛的小雨終於停下,重新顯出夕陽餘暉,天光乍現,衝破雲層,光影之上,竟出現了一道彩虹。黑沉沉的湖麵陡然間波光粼粼,這是許久未見的絕美畫卷。
興奮過後,不免落寞。
“其實我在這邊的日子,已經好久沒看到太陽了。”景行緩緩說著,略一偏頭,視線便粘在了葉濯林的身上,再也挪不開了。
少年人麵對夕陽,站在高坡之上,背著光隻看得到模糊身形,頎長勻稱,勾勒出一道熟悉的輪廓。
落霞孤鶩齊飛,他與長天共色。
葉濯林像是察覺到什麽,緩緩回頭,與景行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俊秀的眉宇間灑下一片細碎的溫柔。
周遭人已經自覺散去,把風景最好的地方留給他們,地上隻有兩道陰影,在清風之中緩緩靠近。
“葉哥哥。”景行靠近他的耳朵低聲道,“我特別想把你藏起來。”
此等景色,葉濯林也不好說什麽冷場的話,跟著笑笑:“此話怎講?”
景行笑說:“你太耀眼了,你看你,一直站在人群最前麵,總能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我比較自私,我想……你身側隻有我,看你的也隻有我。”
“身側不可能隻有你,看我的也不止你。”葉濯林沉吟片刻,做出一副調笑模樣,“不過,我能回應的當然就你一個,其他人……他們看他們的,我又不會看回去。”
景行挑眉,輕輕拉住葉濯林的手,唇角勾起:“也是,有理。”
兩人踏著餘暉,身形緩緩消失在夕陽中。
…
三日後,最後一個喪屍被灌下解藥,至此,困擾了世界十二年的末世終於結束。
歡呼聲響徹雲霄,破滅基地的鐵柵欄一時被拆了個稀巴爛,喜靜的江楚樓看得頭疼,奈何也不好打擾別人樂嗬,隻能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裏,每日對著四書五經打發時間。
這些書他來來回回看了十二年,早已經背的滾瓜爛熟。
破滅基地的人都知道,江楚樓本來是個讀書人,而且還是學霸級別,若不是這世界遭此橫禍,恐怕他如今已經是夫子級別的人物了。
他們當中,有本該光芒萬丈的人,也有如塵埃般渺小的平民,然而末世之下,人人平等,哪怕割了級別,也隔不開同為人類的責任。
景行在三日前就已經告別辭行,收獲了一大堆真情實感的淚水,不過這倆人嘴上說著不關我事,然而打心底還是關心後續走向,於是景行帶著葉濯林隱去身形,跟著偷看了三日,確定無礙後,這才徹底舒了口氣。
“回到正軌了啊。”麵對又一處被一腳踹斷的欄杆,葉濯林喃喃細語,也不知是對景行說的,還是順口感慨,“打完勝仗也沒這麽熱鬧,跟造反似的。”
“對於戰爭來說,輸贏是常事,反反複複,才能有數年的來回交錯。”景行彎下腰,手部穿過地上剛剛破土而出的一株嫩芽,“這裏不一樣,我們和喪屍的交戰,沒有勝利,隻有死亡人數的統計,以多少來決定這次的防守是否成功。”
成功隻是意外,他們從未對此抱過希望。
戰爭勝利隻是萬眾所望,然而生存下來卻是奢望,當奢望變成了現實,變成了極端興奮下的癲狂。
然而癲狂的人群中,總有那麽幾個局外人。
景行看著躺在破舊柴房裏熟睡的江楚樓,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他腳步略有些遲緩地走過去,顯出身形,將江楚樓手中搖搖欲墜的書抽走,放在一邊,又不動聲色將爐子裏的火加大,省的把江楚樓凍著涼。
“其實,這個世界,是我最舍不得走的。”景行傳聲說,“前麵幾個世界,我可以利用術法,利用我的一切特權,去改變整個世界的規則,然而這裏不行,我就是個稍微有點能力的普通人,我要眼睜睜看著基地裏的人被喪屍撕咬扯碎,或者變成新的喪屍,這是我唯一無能為力的世界,不過……”
不過,幸好有你,也幸好有那麽多願意一起苦苦支撐的普通人。
江楚樓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眼睫毛輕輕一動,景行立刻收回身形,於是江楚樓睜眼後,隻看到周遭空寂的柴房,不禁歎了口氣。
而後他瞥見了旁邊櫃子上放的書,稍有些懶惰地將書拿回來,隨口翻開一頁,便許久沒了作為。
葉濯林站著沒動,出於禮貌,哪怕是隱身狀態,他也沒有湊過去看書上寫了啥,反而是景行先開口:“那是日記本,江楚樓的,這些年他一直在寫,不過這是新的本子,之前那本……在你來之前,被喪屍撕壞了。”
話音剛落,江楚樓總算是解除定格狀態,將書合上,走到火爐邊,熱浪滾過,火光映在臉上,明滅不定。
“結束了。”
江楚樓突然笑了一聲,在葉濯林的目瞪口呆之中,將日記本丟入爐火,而後不顧飛灰,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至此之後,便是嶄新的時代,荒草萋萋,卻又生機勃勃。
景行麵對江楚樓的背影,輕聲道:“他們的末世結束了,我們的旅程也結束了,葉哥哥。”
葉濯林一怔,脫口道:“要回家了?”
帶著景行也是一愣,半晌後,景行拉住葉濯林的手,話音在喉嚨間滾了半圈,最終才頗為小心卻又堅定地說:“是,回家了。”
爐火燒著紙張滋滋作響,下一刻,葉濯林極為自然地拉住景行的手,眼中有一片浩瀚星河:“嗯,那就走吧,我還沒正式把你介紹給那幾個憨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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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詩詞原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