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誰都沒有錯。
嶽琦紅搖了搖頭。
“他能夠好起來，但是，你能好起來嗎？”她看著眼前的女子，麵紗下的那張臉，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她的每一個五官是怎麽樣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如何的。
但是，她的心，她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想得出來。
那是多麽千瘡百孔的。
流殤夫人本來眼睛裏是帶著笑的，聽見嶽琦紅這麽說，眼裏的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看著她，麵紗下的那張臉，幾近有些扭曲，笑也笑不出來。
她告訴自己，不管對任何人，她都要笑，都要溫和都要淡定，但是，每當傷口被人揭開，她還是會感覺到深深的無力，那樣的感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這樣的感覺，她從來都不敢和任何人說起過。
但是，嶽琦紅懂她。
她微微轉過身去，語氣開始變得很低很低：“在北漠六年，身邊有很多人，但是我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誰，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從噩夢之中醒來，真的是做了一段很長很長的噩夢，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該回去哪裏，心裏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這一輩子，她深刻地體會到了最絕望的那種感受。
從來都不曾和誰這麽表露過自己的心的，也就隻有在嶽琦紅的跟前，她敢這麽說，說起來，竟然也不覺得多麽的背上，隻是很恨很恨，像是在心中種了一棵種子，仇恨讓它蓬勃成長。
嶽琦紅覺得非常難過，伸手想要擁抱她，但是伸出去的手又落下了。
她知道，現在的流殤夫人，需要的不再是擁抱。
能走到這一步，說明她在北漠已經得到了很多人的擁抱和愛戴，那些人都不能治愈她心裏的傷，她自是也不能的。
能夠治愈她的，隻有仇恨。
最後，隻剩下這麽一句：“你現在想要怎麽做？”
隻要她開口，那麽刀山火海，她都會陪著她一路走下去，義無反顧的，無畏懼生死，不畏懼未來，隻要能夠跟著她走。
“我要讓大齊這個江山崩裂，我要讓武定帝，蕭臨淵，還有皇家的那些人，君家的那些人，都付出最大的代價，我要讓他們都嚐一嚐撕心裂肺的感覺，我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流殤夫人的聲音忽然尖銳地揚高，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在這狠毒的話中，暴露無遺。
幸好所有人都站得比較遠，不然的話，聽見流殤夫人這樣的話，看見她這樣的眼神，一定會被嚇到的。
他們永遠也想不到，這樣一個溫淡如水的女子，竟然有這麽沉重的殺心，而且，她要毀滅的，是那樣強大的一個勢力，這就相當於，和這世上大部分的人，成了仇敵。
但是她，還是那樣義無反顧。
嶽琦紅站在那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因為她看見，流殤夫人的身上，還有血有肉，還流淌著濃烈的感情，哪怕是仇恨也好，隻要她還有活著的戰鬥力還有目標，那麽她就能走得長遠。
她看著流殤夫人，無比認真地說：“以後，我就是你的後盾。”
這一刻，嶽琦紅想了很多，以前父親總說讓她學習著點，以後等他百年之後，嶽家那龐大的財產都會是她的，她必須要學著如何去管理，不然的話，遲早會被有心人給吞噬掉。
當時她是無所謂的，因為，對她來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從來都不在她的心上。
但是這一刻，她開始明白了這些東西對她的重要性，因為她需要這些東西，來幫助流殤夫人獲得更多的機會，更多的幫助，這樣才能幫她。
“待會我就去和父親說，接受嶽家的所有！”
心裏太明白了，不能讓流殤夫人孑然一身地麵對這樣強大的勢力，那些人對她做的事情，是毀滅性的，那麽，現在既然能活著回來，也要給他們以致命的毀滅。
流殤夫人看著她，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可以說，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對嶽琦紅，是利用。
利用她對她的感情，利用她對她的愧疚，來讓她給她提供強有力的後盾，但是，她又知道，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誘~惑，因為，嶽家，將會是她成功的最重要的一步棋之一。
她想要成功，所以可以不計代價。
嶽琦紅一雙眼睛太通透，她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麽，不用她說她都明白。
隻是，她卻比流殤夫人還要堅定：“你不用覺得對我是一種愧疚，其實對我來說，都是心甘情願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願意去做這件事情，就像是當年，你義無反顧地為了我們離開大齊一樣。”
每個人的心都是心知肚明的，不需要點破，卻已經了然在心。
對於嶽琦紅的話，流殤夫人做不出任何的回應，不想說自己不需要嶽琦紅為她付出的，這會是很虛偽的，但是，要她說出來利用她的話，又會讓她十分的難受。
這便是進退兩難的局麵。
看見流殤夫人的眼睛裏有妥協的神色，那是一種很無奈的情緒，她心中藏了太多仇恨，急切地想要把這些仇恨報複在那些欠了她的人身上，但是，很多現實的條件又讓她不得不昧著良心。
嶽琦紅看向遠處的其他人，心中鬆了一口氣：“看，那些人都在你的身邊，我也在你的身邊，不管以後怎麽樣，你都不會再是一個人，這就是一張戰役，既然決定了要開始，就不要再害怕傷害別人！”
她看向流殤夫人，心疼地歎了一聲：“你終究還是太心軟了！”
這個女人，就是因為太心軟，才會讓那些人踩著她上位，以至於，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活過來的。
所以，她怎麽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去麵對那些豺狼虎豹！
“這世上，也隻有你會覺得我心軟！”流殤夫人緩衝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覺得好受了一些，唇角彎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來：“十三月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狠心的女人！”
她依舊記得十三月這樣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樣的語氣，什麽樣的表情。
就像是想要把她拆骨入腹，但是最終卻舍不得下手。
嶽琦紅眼神複雜地看著流殤夫人，想了想才說：“別的事情我不敢說，但是，不管十三爺說了什麽，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他這樣的人，不管你做了什麽，他有怨氣，卻舍不得傷害你！”
這麽多年嶽琦紅始終堅定地覺得，十三月，是最為長情的人。
世人都說十三月陰狠毒辣，對女人心狠手辣，但是她知道，正因為他對流殤夫人長情了，把所有的長情給了一個女人，對其他的女人，便怎麽也無法再有情。
他做得最狠的一件事就是，當年腰斬了那三千寵姬。
當然，嶽琦紅知道這其中的隱情。
正好流殤夫人問了一句：“我始終不知道，當年他是怎麽下得了手殺了那三千寵姬的，畢竟，都隻是一些女人罷了，他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記得那個翩翩少年，就算再怎麽張揚跋扈，對於女人，始終是下不得那樣的狠手的。
嶽琦紅想起來這件事，不由地歎氣，但是，卻又覺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她把那件事仔仔細細地和流殤夫人說了一遍：“你是知道的，他府上的那些寵姬，都是皇族中人還有一些大臣獻給他的，他並沒有把她們放在心上，當年你的噩耗傳來之後，因為那些寵姬都有主人，對你是不待見的，在十三月最為痛苦的時候，那些人還不知死活地在府中大擺筵席高歌舞樂，那天晚上，十三爺一氣之下，便血流成河了。”
在那場寵姬們的慶祝宴會中，十三月親自腰斬了三千寵姬，從此之後，帝都風雲變色，無不惶恐。
都覺得這個男人已經瘋了，百姓對他既是害怕又是恨的，大臣們更是借著這個機會想要把十三月置之死地，所以連連上了八十道奏折，要求處死十三月。
這在當時，是震驚朝野震驚天下的事情的。
可是，皇帝對於十三月的偏愛，讓他連駁了八十道奏折，生生地保住了十三月的性命。
但是，十三月的這條命雖然保住了，他變成了一個人人懼怕的怪物，深居簡出，很少人能夠見到他這個人，後來風聲逐漸小了之後，皇帝還是想要把十三月扶持起來，便有了這一出聯姻之說。
其實這一切，都是皇帝的心甘情願，十三月，一點都不需要。
便有了拒婚的事情了。
嶽琦紅以為，十三月是打死也不會成親的，也不會想要娶任何的女子的，當聽說十三月要娶北漠使臣一個叫流殤夫人的女人的時候，她是大為吃驚的。
不知道十三月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
她本來很好奇，但是這些年她和十三月之間幾乎是沒有了什麽聯係和瓜葛，便也無從從他那裏得到他的真實想法。
現在看見流殤夫人之後，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十三月寧願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娶流殤夫人。
因為這世上，能夠把流殤夫人一眼認出來的人，也隻有十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