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十三月的大劫。
武定帝不知道為什麽十三月今天會是這樣的狀態，連以前每一次見到他的那一種不屑和冷對都少了許多，縱然現在十三月的目光還是清冷的，但是臉上，已經很難找到多少敵視的情緒，更多的，是平靜的冷漠。
心思難以琢磨。
如狼一般的男人有一雙泛著淺藍色光澤的眸子，他那樣沉靜地看著武定帝，然後淡漠地開口：“你放過她！”
“什麽？”
武定帝被驚訝到，一時之間竟然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沒想到十三月來的開場白，會是這一句話。
但是馬上的，他便反應過來十三月說的是什麽，武定帝本來已經開始緩和的臉色又開始變得十分的陰沉了起來，定定地看著十三月說：“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十三月從來就不曾主動來找過他的，父子之間的情感，全是他在苦苦支撐。
而十三月，卻淡薄得可怕。
武定帝的惱怒，在十三月這裏是不值得一提的，他根本就不在意他，隻是冷冷地自說自話：“你放過她，我便順你的意，聽你的話，變成大齊的皇。”
以前武定帝無數次恨鐵不成鋼地罵過他的，但凡他有半點的心思放在這皇位之上，有他的扶持，那這天下，便一定是他的。
隻可惜，這麽多年十三月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殺戮無數，陰狠毒辣，根本不理會朝堂上的事情，專做一些惹得天下人憤怒的事情，說說這樣的人，就算武定帝想要把他扶上皇位，怕也是惹眾怒的事情。
為了十三月，武定帝不知道生了多少氣。
惱怒他不懂事，惱怒他不懂得孰輕孰重，惱怒他不爭。
而現在，他竟然自己跑來和他說，隻要他放過流殤夫人，那麽，他就願意配合他，好好聽話，成為這大齊的皇。
好消息來得太不可思議，武定帝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此話當真？”
狡詐聰明如武定帝，他自然是知道，相對於流殤夫人嫁不嫁入王府的事情來說，十三月能夠懸崖勒馬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的，隻要他肯聽他的話，經過他的一番謀劃，十三月，一定比蕭臨淵，更得民心。
站在長長殿下的男人微微抬高頭來，細長的眼角飛揚出來一抹淺淡，幾乎不可見的嘲弄笑意，像是自嘲，像是痛苦。
卻是毫不猶豫地說：“當真！”
武定帝欣喜若狂，這是十三月第一次這麽冷靜這麽平和地和他說話的，而且，還給他帶來了這麽好的消息。
剛才在流殤夫人那裏受到的侮辱，好像一下子都不算什麽事情了，他欣喜地從台階上走了下來，伸手就扶住了十三月的手臂，拍了一下，喜不自禁地說：“十三，父皇盼了這麽多年，你終於醒悟了。”
“就算你是為了流殤夫人來的，父皇也認了，相對於讓你變得更好，你想要娶誰，都是等閑的事情。”他雖然口中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心裏卻還是為自己留了一步，便說：“不過，父皇要告訴你，父皇可以放過她，但是，你也得答應父皇，在你成大業之前，絕對不可能娶她進門！”
這在武定帝這裏，是留一線的決定。
他的心裏很是奸詐地掠過一個惡毒的想法，他這麽說，隻要十三月還沒把流殤夫人娶進門，若是日後她阻礙到了他，他還是可以把她給除掉的。
隻要做得漂亮一些就可以。
十三月凝眉看著他，武定帝的如意算盤打得很響，他抬起頭來看見十三月正看著他，心下一驚，連忙尷尬地轉開了臉去。
聽得十三月語氣幽長似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一般，冷冽得讓人渾身都能冰凍起來：“我可以聽你的，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世上若是沒有了這個別人好，便不會有十三月這個人！”
武定帝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十三月看穿，臉色一陣白。
連尷尬都談不上了，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
十三月不理會他的臉色變化，慢悠悠冷冷地說：“你日後若是想要殺她，便當殺我在先，眼不見，便不會癲狂。”
他看向武定帝，那一刻，這個一向最為冷酷殘忍的人，眼神之中竟然生出了一份那叫做悲切的情感，第一次叫武定帝：“父皇，這麽多年了，你欠我的，我不想再追究，但是，日後你若是傷了她，我們父子，便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武定帝渾身顫抖了一下，臉上也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從來沒有見過十三月這般為誰示弱過，他就像是著了魔一般，想要保住流殤夫人。
這是孽緣！
而武定帝對他的虧欠，讓他沒辦法不心疼十三月，稍微琢磨了一下，他還是答應了他：“隻要你日後好好做人，聽父皇的話，父皇便放她一條生路。”
隻要流殤夫人不妨礙了十三月登上帝位，那麽，為了十三月開心，他還是願意饒了她的。
隻是日後的事情誰都算不準會發生什麽，所以，他也不敢保證自己絕對不動流殤夫人。
始終覺得，流殤夫人這個女人，將會是這長安城裏一個不可忽略的存在。
“不！”
十三月目光幽深凝重，冷靜地看著武定帝，一字一句厚重無比地說：“你不是在放她一條生路，你是在放我一條生路。”
他是清傲矜貴，生在皇室之中享盡榮華富貴的十三皇子，被十三成為姣姣如明月，謫仙不能比的十三月，誰能想到，竟然為了一個女子，抵上了自己的命。
他愛她，勝於自己的命。
十三月說完，轉身便離開了太極殿。
留下武定帝一個人站在那明亮的殿堂裏，一時之間竟然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想起自己的少年，也曾像十三月這把真誠地愛過，隻是，他愛得沒有十三月純粹，最終為了帝位為了權勢，背叛了所愛，才讓十三月恨他到至今。
十三月，比他勇敢，比他舍得。
隻是，生在帝皇之家，這般的情深厚重，到底是好還是壞？
他是帝皇，自是覺得帝皇無情最好，無情便無敵。
但是，作為父親，他深愛著這一個孩子，又不希望他走上自己這樣斷情絕義的路上，這樣，很明顯是不快樂的。
就算擁有無數的美人相陪，擁有這天下間最高的權勢，掌控天下人的殺生大權，但是，那又能怎麽樣呢？
這些東西，都難以填補心中那空洞。
那是失去了摯愛的空虛。
高奇進來的時候，正看見武定帝坐在炭爐邊發呆，脫嚇、身上厚重的龍袍，這人也隻是一個上了一些年紀，正在從鼎盛的中年過渡到老年的這個過程，沒了那盛氣淩人的氣勢，他看起來，更多的是深沉感傷。
見著高奇進來，便問他：“今個是什麽時候了？”
高奇到了他的身邊，往他的身上披了披風，說道：“已經是臘月十四了。”
“十四，十四——”
武定帝不斷地呢喃著這一個日子，眼神有些飄忽，坐在那裏許久不說話，似乎是在計算著一些什麽，過了好一會，才和高奇說：“這麽快就過去了十七年了，這日子，過得還真是快。”
十七年意味著什麽呢？
意味著很多記憶已經開始慢慢地淡去，意味著很多愛的人的屍骨，埋葬在泥土之下，已經成為了一堆白骨。
或許，早就被蟲子給啃掉了。
想想就覺得悲傷。
高奇聽見武定帝的話，尋思著便知道是剛才十三月的到來勾起了武定帝內心裏的往事了，這段往事，在武定帝的心中，永遠過不去。
雖然現在麗妃盛寵，但是，誰不知道，生下十三月的那個女人，才是武定帝的心頭之寶。
隻是，已經香消玉損。
但是，有的人雖然已經死了，卻永遠不會在時間的洪流裏被忘記，那些記憶和她的樣子反而會越來越清晰。
聰明的人都知道，不管怎麽樣，永遠都別和一個死人比。
因為，永遠也爭不過她在武定帝心中的地位。
“皇上，快過年了，過年後，便十八年了。”
高奇是打小跟在皇帝的身邊的，從他還是一個皇子開始，便跟在了他的身邊，看著他是如何一步步走上帝位，看著他從青春年少到現在逐漸老去，看著他年少的時候狠狠愛過一個女子卻辜負了她後的悔恨。
他最了解武定帝。
“十八年。”
武定帝聽得這個時間，臉上立刻露出了惶恐不已的神色，從炭爐邊上站了起來，在殿內不安地走動，來回走動了好幾次之後，他停下來和高奇說：“你可還記得十三出生的時候，苦塵大師曾經給十三算過命數？”
高奇想了想，點頭：“的確有這麽一回事。”
停了一下他又說：“當時苦塵大師說十三皇子是一個有福之人，日後必定能夠給陛下享受到天倫之樂！”
說這事情，自然是要挑好事來說的，其實高奇也能夠猜測得出來現在武定帝想要說的是什麽，隻是不敢點破罷了。
“不不不。”
武定帝有些煩躁地擺擺手說：“朕想要說的不是這個。”
他的眼神灰暗了下來，眯著眼睛仔仔細細地回想著那一年苦塵大師說過的話：“苦塵大師說過，十三二十六歲那年，會迎來一生大劫。”
高奇聽他說出來，見他焦躁不安的，顯然是因為想到了苦塵大師當年對十三月下的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