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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她釀的酒泡的茶。

  流殤夫人眯了眯眸子,瀲灩的流光都凝結了,注視著他:“那就是說,你承認了那些火藥是你事先埋下的,但是,點燃那些火藥的,卻不是你對吧?”


  他打的那一個比方並沒有多難理解。


  蕭臨淵頷首:“的確是如此。”


  他承認得十分的坦蕩,一點都不加以隱瞞:“既然和夫人結盟了,便不打算隱瞞夫人,在北漠使臣團抵擋長安城之前,我的確是不願意看到北漠和大齊聯姻成功的,因為這對我來說,真不是一個好事。”


  “的確,北漠和大齊聯姻,十三月有了大齊這個靠山,你想要順利登上帝位便顯得格外困難了!”


  這是她對他的心思的理解。


  蕭臨淵並沒有否認:“這隻是我不想北漠和大齊聯姻的一個很小的原因。”


  還有更大的原因?

  流殤夫人想了想,難不成順利得到天下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隻是他的野心裏麵的一個小部分?


  更大的原因是什麽?

  她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點,蕭臨淵不僅想要大齊的天下,他還想要,滅掉北漠!


  這認知讓流殤夫人心中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這個男人果真雄心偉略,得到大齊還隻是他的一個小目標,北漠也在他的狼子野心之內,那麽,他是不是想要把這整個大陸,都收歸自己的座下?


  明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是她卻不動聲色。


  含笑說:“真好玩,太子埋下的火藥,就在昨天晚上,被人引爆了,我死了三十八名手下,其餘所有人都受傷了,我和公主差點就葬身火海之中,太子,你不覺得這件事真的是很好玩嗎?”


  和蕭臨淵這個人一樣好玩。


  “是好玩!”


  蕭臨淵眼角流出一抹笑容來,看起來溫柔和煦,實質上已經陰戾,他端起酒杯來掩蓋自己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戾氣,人的骨子裏的暴戾,通常是不喜歡被別人看見的,因為,她會看穿你內心的焦躁和秘密。


  他瞳孔收了收:“隻是被人背叛的滋味,真不是那麽好的。”


  “背叛?”


  流殤夫人稍顯得有些詫異,不過馬上就能品出這其中的味道來了,蕭臨淵若是真的沒有讓人引爆那些火藥,那麽,知道他在驛館裏埋下火藥,而且還把火藥引爆的人,一定是他身邊極為信任的人。


  被身邊信任的人背叛,這感覺,的確不是很好的。


  看見她露出了然的神色,蕭臨淵的目光慢慢地放遠,遠到看不清他眼裏的距離,就像是落在了地平線的那一端,遙遠,空洞,所有的思緒在一瞬之間被侵蝕掉,他整個人,進、入了一種入定的狀態。


  見他這般,她也不說話,應當是有什麽需要整理一下,不去打擾最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得蕭臨淵似乎是輕輕地歎了一聲道:“最可怕的是,我竟然不知道那個背叛了我的人是誰!”


  知道有內奸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找不出來這個內奸是誰!

  流殤夫人感同身受地笑了出來:“太子現在的焦慮,和我一樣。”


  “夫人的身邊也有內奸?”


  “這個問題是我應該問太子的,太子不知道我的身邊有內奸?”


  兩個都心思深沉的男女對視著,眼裏的情緒波動都逃不開彼此的眼睛,但是兩個人,都能夠把彼此的情緒控製得穩穩當當,最後,誰都沒得到誰想要的答案!

  他把眼睛別開來,坦蕩蕩地說:“我不曾在夫人的身邊放過人!”


  這個,她是該信呢還是不信?

  流殤夫人來的路上便想過,若是真的和她猜想的那樣,火藥是蕭臨淵事先讓人埋下的,但是後來蕭臨淵不想殺他們了,改變主意卻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有人利用了他,直接毀了整個驛館,想要殺死使臣團。


  那麽,安插在她身邊的那個內奸,便不會是蕭臨淵的人了。


  因為那個內奸,在昨天晚上,也曾幫助引爆火藥。


  不是蕭臨淵的人,那麽,會是誰的人?


  她眸子清澈明亮,這樣純真無害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通常是最難琢磨她內心此刻的想法的。


  定定地看了他半響,流殤夫人點點頭:“我信太子爺!”


  這一句相信,可不簡單。


  聞聽她的話,蕭臨淵忽然便笑了,好看到極致的男人笑起來的時候,那神采幾乎要飛揚起來,衝入雲霄之中,生出無限的讓人動心的馨香,聞之即醉。


  隻可惜,她已經醉過一回,醉生夢死之後留下了後遺症,便再也不敢再醉了。


  “夫人這話,竟然讓我好生感動!”


  他笑著看著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細長的眸子裏盈滿了笑意,華光瀲灩,看著她,深深淺淺的,把她包圍在了其中。


  又是慢慢地意味深長地補上一句:“我已經好久不知道感動是一種什麽感覺了,那感覺就像是,心都不會動了的感覺!”


  是的,心不會動的感覺。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有時候,卻又覺得自己還活著。


  她轉頭瞧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天色開始慢慢地變亮,她站起身來,拿過一架上的披風披上,和他告別:“既然事情已經理清了,那我便先行回去了,太子身邊的奸細,太子就要多費心清除掉了。”


  風吹過來,把她的發絲吹得有些亂了,她伸手撩了一下,又是自嘲地笑著說:“我也要回去,好好地想辦法清理一下我身邊的內奸了。”


  各有各的忙。


  蕭臨淵沒有留她,看著她的背影在風雪之中聳動,然後消失在庭院盡頭的門口。


  院子裏的梅花已經開了,稀稀疏疏的,卻是極致的美,白色的雪落在梅花嫩紅的尖尖上,這番精致,當真是撩人。


  記憶中,那個人在的時候,總喜歡在每年梅花初開的時候,雪花落在梅花蕊尖上,她便捧著空酒壇子,冒著雪去采下梅花蕊上那白雪,在酒壇子裏麵聚集起來,然後就用這梅花尖上的雪水來泡茶。


  她說,這樣泡出來的茶,是最為好喝的。


  清香,甘冽,回味無窮。


  男人坐在那裏出神了許久,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忽然覺得這酒著實已經有些乏味了,便起身來去尋找酒壇子,不肯讓下人幫忙,自己刷洗幹淨一個灰黑色的酒壇子,然後冒著雪,去了庭院裏,站在一棵棵梅樹下,小心翼翼地把一朵朵梅花蕊上麵幹淨的雪花撥入酒壇子之中。


  冷風呼嘯而來,他覺得渾身冰冷,但是內心是快樂的。


  因為他似乎聞見了那些被他從梅花蕊上推入壇子之中的雪花,散發著梅花獨有的芳香。


  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麽她這麽執著地喜歡用梅花蕊上的雪花泡茶,因為是真的,人間美味。


  而他執著的,不是那杯茶。


  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伸出去的手觸碰到梅花蕊,雪花落入酒壇子的那瞬間,他幾乎觸碰到了那個女子的靈魂,和他交融在一起,那樣服帖那樣舒坦,把他帶入了那個屬於她的世界,他在裏麵,流連不肯返。


  宋閑風送走流殤夫人後,回來便看見這番情景。


  身子英挺的男人一身飄逸的白衣,抱著一個簡陋的灰黑色酒壇子,冒著越下越大的雪在梅花樹下穿梭,發上肩上都落了雪,他卻渾然不知,似乎感覺不到冰冷,專注而肅穆地把梅花蕊上的那一抹白色撥入酒壇子之中。


  兩個婢女站在庭院的裏看著,滿臉愁容,卻無可奈何。


  因為蕭臨淵根本就不讓她們靠近,也不讓她們幫忙。


  見著宋閑風來了,兩個婢女這才如釋重負,得到宋閑風的指示,躬身退了下去。


  婢女走後,宋閑風並沒有上前去幫蕭臨淵,在那兩個婢女站立的地方,他自己站定了來,就那樣安靜地守在那裏,看著他忘我地采集著這清晨梅花尖尖上的落雪。


  他心裏明白,蕭臨淵這是想念那一杯茶了。


  或者是,他想念的是那個采集梅花尖上白雪給他泡茶的那個人。


  自那個人走後,從前從來不知道她怎麽釀酒怎麽泡茶的人,開始用很多的事情去琢磨,釀出來的酒,和她釀出來的味道越來越相似,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泡出來的茶,香味和入口的味道也和她泡出來的越來越相似。


  酒可以釀出來,茶可以泡出來。


  宋閑風不知道蕭臨淵有沒有覺得越發悲涼,就算他可以釀出來和她一樣的酒,泡出來和她一樣的茶,但是,卻找不回一樣的她了。


  時光最殘忍,帶走了時間,帶走了她。


  卻獨獨留下了他!

  被拋棄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宋閑風說不出此刻心中到底是什麽滋味,隻能沉默地站在那裏,看著蕭臨淵樂在其中,他似乎已經很少有這樣的快樂了,也不知道怎麽的,今天突然想起來采集這雪花。


  世事變遷,人心難測。


  流殤夫人剛回到摘星別館,就看見百裏雲裳神清氣爽地坐在她屋子的前廳裏,旁邊的古玲瓏卻顯得有些的無精打采,她才睡下應該不到兩個時辰,這麽早醒來,應該不是她的本意。


  看看百裏雲裳,流殤夫人自是明白了。


  古玲瓏應當是被百裏雲裳給拽了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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