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非我所願。
每個人都有那麽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隱秘事情,而這個女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你的時候,總是透露出來這麽一個訊息,她能夠看穿你的心思,你所有的心事和小心隱藏起來的秘密好像都暴、露在了她的目光之下。
那麽柔和,卻又那麽讓人毛骨悚然。
宋閑風那一點沾沾得意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情不自禁地站直地了身板,伸手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夫人,裏麵請。”
不敢和流殤夫人說太多話,總感覺說多一句,就會破綻百出。
她的眼睛,眸光明明溫柔柔軟,卻如同一把刀子,藏著鋒利的刃。
流殤夫人這一次卻不想要這麽快進去了,她就用那雙清澈透著隱約藍光的眸子看著宋閑風,然後話語溫柔地問:“宋大人對太子這麽忠心耿耿,實在讓人肅然起敬,隻是,我有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宋閑風的紳、體繃緊,總感覺下一刻從流殤夫人的嘴裏說出來的話,會讓他難以承受。
稍加思索,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地說:“夫人,您請問!”
她抬起手來把風吹到額際上的幾條碎發撩到一邊去,麵紗下的唇角似乎掛了一抹淺淺的笑,淡聲問他:“在太子之前,宋大人似乎跟過君大將軍,可還記得?宋大人對君大將軍,是不是也和對太子這般忠心耿耿?”
雖然早就有準備的宋閑風,還是被流殤夫人的這一句話給震到。
繃緊的紳、體就像是斷了弦,劇烈地顫抖。
黝黑的臉上那道傷疤抖了抖,異常的猙獰,臉上硬是擠出來一點的笑容來:“夫人何故這麽問,對君大將軍,我自然也是忠心不二的!”
“那為什麽不去死?”
流殤夫人幾乎是緊接著他的話尾就問出來了。
“額?”
宋閑風沒想到流殤夫人會這麽陰冷地來一句這樣的話,有些錯愕愣神地看著她,一時之間,手腳無措。
本來以為流殤夫人此刻一定是尖銳陰戾的樣子,沒想到,她還是笑如春風,和煦地說:“君大將軍六年前戰死沙場,底下人全數戰死,聽聞宋大人也參加了那一場戰役,為何所有人都死了,獨獨宋大人活了下來?”
一席話,讓宋閑風的臉色經過了一次次的變化,從開始的錯愕,到最後的蒼白。
他看著流殤夫人,無力地扯開了唇角來,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苟活於世,自是有我自己的目的的。”
不想和流殤夫人談這件事情,宋閑風正了正紳、體,用淡漠疏離的微笑對流殤夫人,十分官方化地說:“夫人,那些事情是在下的私事,想來不需要和夫人稟報的,太子在裏麵等您,您進去吧。”
私事?
流殤夫人麵紗下的唇尾,掛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往庭院裏走去,走到門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便停下了腳步來。
宋閑風站在門口不動,高大的身影在朦朦朧朧的晨光裏,顯得格外的蕭索和低沉。
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有些失神了。
見她轉過身來,連忙打起了精神來:“夫人還有什麽事情嗎?”
她的眼睛帶著洞悉人內心的光,他在她的注視下,顯得自行慚愧。
“宋大人,相信報應嗎?”
女子輕輕地這般問,帶著諸多的高深莫測的探尋和類似於陰謀的味道,宋閑風的紳、體緊緊地繃緊,站在那裏看著她,唇畔顫抖,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她卻始終站在那裏,微微地淺笑。
那笑容讓他覺得,她有足夠的耐心在等他給出回答。
宋閑風定了定心神,然後點頭:“相信!”
若是不相信,他便也不會終日惶惶不安。
好像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流殤夫人笑著點點頭,然後轉身進去,沒有再說什麽,留給宋閑風一個淡漠疏遠的背影,如同高山尖尖上那一抹寒雪,如同那歲月蕩滌留下的那一點朱紅的印記,如同心中朱砂。
成了他眼底永痕的一抹色。
蕭臨淵就坐在前廳等著,依舊是那一方四方桌,四方桌上酒杯已經擺好,暖爐炭火上的酒壺燒得正好,酒液沸騰開來,散發出幽長的清香。
她眯著眼睛吸了一口氣,聞見空氣中有梅花盛開的味道。
似乎都能聽見含苞待放的梅花在這清晨裏一點點裂開的聲響。
蕭臨淵這別院裏的梅花開得最早,一眼看過去,廳堂角落裏的白色花瓶裏已經插了白裏帶紅的桃花,上麵還帶著沒有拍落的一些雪花,鮮豔中,帶著一種決絕的美感,被早早地摘取下來,變成了瓶中美景。
他就一身白衣坐在梅花之前,長桌一邊,修長的手指端著白色的瓷杯,廣袖垂下,白皙容顏清俊入骨,怎麽瞧,都覺得風姿入骨,無人可比。
縱然已經知曉他有顆狼子野心,還是會因為他的氣質和容顏深深震撼。
隻是這震撼,和多年前,已經不是同一種情感。
以前是悸動,現在,是可惜。
“你來了!”
見她站在庭院裏台階之下,他慢慢地放下酒杯來,抬起頭來看著她溫煦地笑,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和她輕聲問好,你來了,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聽來卻能夠讓人洶湧起無限的思緒。
她點頭:“對,我來了!”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當他說出你來了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反應應該是立刻含淚衝入他的懷抱的。
告訴他,她有多想他!
現在,他這般溫柔優雅地看著她的時候,她隻覺得疏離和淡漠,便也含笑回他笑容,贈他他贈與的東西。
他朝著她招手:“外麵天寒,上來喝點酒暖暖身吧。”
冬日的清晨,下著雪,自然是極寒的,天色陰沉沉的,一眼看過去,遠處的城樓就像是連接到了天邊,灰蒙蒙的一片,好像隨時能夠壓下人間,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流殤夫人上了台階,把身上的披風褪下來,抖動的時候披風上的雪花被抖落下來,迎風一下子飛走了。
他便坐在那裏,眯著眼睛看著她動作輕巧地抖落披風上麵的雪,然後看著風把她抖落的雪花帶走,唇角始終噙著一抹笑容,眼角眉梢之上的溫柔,竟然瞧不出半點的生硬,妥妥帖帖的,似是已經形成多年。
待她把披風掛在旁邊的衣架之上坐下,他才把目光拉回到了桌上。
執了酒壺,往她的酒杯裏麵倒了一杯酒。
“酒熱著,夫人喝一點,可解了身上的寒氣!”
他體貼得很,知道她迎著風雪前來,自是紳、體受寒。
流殤夫人沒有拒絕,端起酒杯來以袖覆臉喝下了這杯酒,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喝的那一種味道,她已經忘了這是她第幾次來蕭臨淵這裏喝酒了,每一次來,似乎都心中有事,卻又好像,根本就無關緊要。
這個男人還是有一種魔力,讓人心安的魔力。
奇怪的很,依舊能夠影響她。
“這酒的味道還是很好。”流殤夫人青蔥的手指捏著酒杯,垂眸看了半響,唇角上帶著讚許的笑容。
蕭臨淵這裏什麽都不是她喜歡的,唯獨這酒,是最合她的胃口的。
每一次從他這裏喝完酒回去,她都能夠感覺到一種飄忽,做一場美夢,不用大醉一場,卻能踏踏實實地睡一覺,讓後夢裏全是她的念想。
“知道夫人要來,特意溫了我這裏年份最久的酒,夫人回去之後,一定會更加好受一些!”男人笑著看著她,那雙笑意吟吟的眸子裏,都是看穿她心思的明晰。
這個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
她笑,放下酒杯來:“酒不可貪杯,太子這裏的酒,更是不能多喝。”
他分明是算準了她喝了他這裏的酒回去之後一定能夠昏昏沉沉地睡上一覺,然後做一個好夢。
隻是,她夢裏的東西,他不得而知。
蕭臨淵不做勉強,優雅地笑著說:“昨晚折騰了一宿,我以為夫人是需要喝多幾杯的,至少喝多一點,能夠睡得更好。”
他主動提起了昨晚。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來,是為了昨晚的事情。”流殤夫人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直接切入要點:“昨晚上驛館被燒,太子可否告知,這件事,和你有多少的關係?”
蕭臨淵似是有些小小的詫異,挑眼問:“夫人怎麽不覺得這件事情就是我做的?”
按照流殤夫人的聰明,自是已經知道北漠使臣團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那麽,他便是有最大的嫌疑的。
“自是與你有關係的。”流殤夫人眼眸冷了幾分:“隻是我不知道,你參與了多少?”
她並不認為這件事情裏隻有一個蕭臨淵,明顯能夠感覺到,這件事情裏有幾股勢力錯綜複雜得很,她也能知道,縱然一開始,使臣團沒到達長安城的時候蕭臨淵想要殺使臣,但是使臣到了長安城然後發生了十三月拒婚,十三月要迎娶流殤夫人的這件事情之後,蕭臨淵應當更加明白,留下北漠使臣,對他才是更加有利的。
因為,使臣團要是全部被殺了,流殤夫人死了,正好合了武定帝的意願,這樣他就能保全了十三月。
但是,要是使臣團還安好著,那麽,流殤夫人還活著,十三月就一定還是要娶流殤夫人的。
也隻有這樣,十三月才會一直這樣鬧下去,對他,才是最好的機會。
就怕十三月不鬧了。
“這件事就像是寫一篇文章,我把故事大綱和架構都做好了,卻被人不知道怎麽給剽竊了,然後把我的大綱和架構都變成了文字發出來,我想要阻攔,都阻攔不了了!”蕭臨淵淡漠地打了一個比方,
無不遺憾地歎了一聲:“昨天晚上的事情,非我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