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驛館著火。
但是,這小疙瘩,卻遠遠沒能消了他心中半分對她的眷戀。
隻會是越發的執著,越發的不可自拔!
她自是聽出了他話裏不滿的嘲弄,像個孩子一樣耍脾氣,隱隱約約之間帶著一些期許,或許他是希望從她這裏得到任何的安慰,但是,她顯然不太會哄人。
隻是淡然地笑了笑,看著頭頂遙遙的天際,開了口:“想起這裏還有舊人,便前來看看,順便,多有請求!”
“請求?”
男人挑高了尾音,越發的諷刺:“你是發現我對你有用才來的吧!”
他的心裏,竟然如同明鏡。
流殤夫人本來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既然他這般說,她自是不願意做過多的解釋,對於十三月認定的事情,她不管有什麽樣的理由和苦衷,都多少無益。
她很是誠懇地說:“十三爺何必這般偏激,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各取所需?
男人垂下頭去,抬起手來碾轉著指尖那一抹蒼白,唇角上揚,諷刺意味濃重,隻是仔細去看,更多的卻是苦澀。
久久不說話。
流殤夫人繼續緩聲說道:“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以終生婚娶為賭注,你若是做得到,我便與這天下人說,入你王府,終生不悔!”
“終生不悔!”
他低聲呢喃著這兩個字,越發顯得唇齒之中苦澀無比,這麽多年的歲月流轉,誰知道他在多少個夜晚醒來,一個人奔走在深深黑暗的夜裏,找那一抹豔衣少女。
那一年,他也曾聽她說過終生不悔。
但是,她是對著別人說的。
那一刻,心碎了滿地。
他陰戾地勾唇:“你的終生不悔,到底對了多少人說過?”
流殤夫人的紳、體僵了一下,好像是有些被她刻意隱藏起來的傷口,一下子被人揭開了來,就那樣暴曬在陽光底下,而那個人,還在她的傷口上麵,狠狠地灑上了一把鹽。
眼神在驟然之間變冷。
“我便是為了我以前許下的那個終生不悔的承諾回來的,從來不悔,但是卻沒說過被辜負不可以反擊!”她所有偽裝被他統統撕下,露出這溫婉柔軟的皮囊下麵那一副冰冷寒烈的骨頭。
她站在寒風凜凜之中,整顆靈魂,都被凍成了冰。
聽得她一下子變了的語調,十三月知道是自己這話刺到了她,心下竟然覺得無比的悲愴。
她回來,為的,僅僅是報複!
“你想要做什麽?”
就算是為了報複,他還是願意看她在他的跟前暴、露出那樣偏執狠戾的模樣,他甚至不敢問,這些年她過得怎麽樣?
定是冰涼而且痛苦難當。
流殤夫人伸手把鬥篷的帽子拿了下來,露出長發和半截容顏來,她站在寒風下,風吹過來,有輕飄飄的雪花落在她的發絲之上,點綴其上,如白了發。
她露出在麵紗外麵的眼眸,冷了又冷,終於褪下了所有的偽裝,露出原本的模樣:“我要讓蕭臨淵,痛苦勝我百倍!”
這人間之痛,她嚐了十分,也要讓蕭臨淵,嚐遍百倍!
“你如此恨他,可是因為忘不掉?”
男人忽然陰陰地問了這麽一個問題,隱約之間聽得他的語調之中,有些複雜的情緒。
流殤夫人忽然便覺得十分的可笑,揚了揚手,那冷厲張狂的意氣便出來了:“若不是因為穿心之痛,我怎麽都不願意記得這些人事,那些痛忘不了,隻有讓他們也痛,我才能得到慰藉。”
六年,她隻有一個意念,回來,讓他們痛。
比她都要痛!
一陣冷風吹來,十三月站在那裏覺得渾身都冰寒,卻怎麽也寒不過身後那女子的那顆心,經過這麽多年的風雨,她在那些折磨之中已經逐漸變成了最遙不可及的劊子手。
時間最殘忍。
唯有在他的跟前,她露出了最為原始最為直白的樣子,免得麵目猙獰滿心仇恨,眼角眉梢之中,能見到的都是濃濃的戾氣,而不是往日裏最為風輕雲淡的笑。
她在他的跟前,無所畏懼!
一陣長久的沉默,他站在風口,微微抬起頭來,幾經掙紮之後,忽然便笑了。
側過身來問她:“若不是因為我對你有用,想來,你也是不會來找我的對吧?”
其實答案他自己已經知道了,隻是還非要問出來,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慰藉自己的心。
但是,他從她那裏,得不到任何的肯定或者否定是答案。
女子收斂了所有的戾氣,溫婉柔和地淺笑:“我們算是各得其所,沒什麽有用或者沒用之說,或許你幫了我,你得到的不僅僅是一個十三皇妃。”
而是皇位!
這話她自是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直白地說出來的。
畢竟,他想要什麽她管不了,但是,她想要的,必須從十三月這裏拿,這能怪誰呢?
隻能怪他太執著!
“你可知我想要的是什麽?”
十三月忽然陰陽怪氣地笑了出來,側著頭斜眼睨視過來,似是在看她,但是,卻又不像是在看她,她隻能掠過他細碎的發絲,瞧見他唇角斜勾起的冷笑。
她低垂下眉目,殘忍地回答:“我不在乎!”
“你想要什麽你自會去爭取,我想要的,我也自會去爭取,我們之間現在就這一場交易,你扳倒蕭臨淵,我嫁予你成為十三皇妃,不管你娶我的目的是什麽,我都不在意!”
十三月的心思,她不懂。
也不想懂。
她隻要知道,他現在是無論如何都要娶她就對了,隻要這個把柄還在,隻要十三月還不放棄,那麽,十三月,便永遠在她的掌控之中。
十三月聽聞她這話,唇角上的冷笑一下子便收斂了起來,瞬間消失。
眼眸驟然如同寒冰,語氣陰冷:“你最自私!”
流殤夫人乍然聽聞他的話,藏在麵紗下的唇上本來是含笑的,被他的這一句話全數抽走。
她最自私?
心忽然有些疼,她側了一下頭,看著庭院的虛空處,眼角上慢慢地蔓延開來了一抹笑意,要是十三月肯回頭,必定能夠瞧見那一抹笑容,多心酸。
隻是,他反感她的自私,始終不肯回頭。
流殤夫人把那些苦笑都付諸東流去,臉上馬上被恬淡的笑容給替代。
她朝著他的背影躬身,端莊賢良:“十三爺說的都對!”
對,她承認她自私了!“
十三月的紳、體猛地僵了一下,這女子已經恢複了往日裏的麵具,看起來永遠端莊溫柔,無可挑剔的美,但是他知道,這樣完美的外殼之下,藏著一顆冰冷的心。
她用這也疏離淡漠的姿態,對任何人。
他忽然感到一陣的煩躁,朝著她揮手:“你走吧。”
似乎多一句話都不願意和她再說。
女子並沒有半點的糾纏,把鬥篷的帽子扶了起來,身影全部被籠罩在其中,提著那盞琉璃燈,和來時的那樣,慢慢地消失在了長長的,深深的庭院之中。
他就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倏然回過頭來。
昏黃的燈光下,男人那一張妖孽絕世的臉沉浸在迷離的光影之中,一半是光一半是陰影,筆挺的鼻翼削薄的唇,緊緊抿起,殷紅似血,那雙細長的眸子,輕輕地眯著,看著她黑色的身影,浸入黑夜之中。
成為了這黑暗天地的一抹。
他站在原地許久許久,直到她已經消失不見,直到這夜色越來越沉,直到雪下得越來越大,直到他的發上和肩上,都已經落滿了雪。
卻不肯動一步。
自從知道是她,她還活著,回來了。
他便一直在想,這個女人什麽時候才會來見他,見他的時候,她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麽?
她臉上的神色會是怎麽樣?
會不會也會告訴他,這些年她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哪怕是半點的,想過他?
可是,都沒有!
她來,為了自己,有自己的野心和目的,對他,不曾半句問候!
這女人,何時變得這麽狠心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侍衛匆匆地從庭院外麵跑進來,噗通一下子便跪在了他的跟前,慌亂地說:“十三爺,流殤夫人那邊出事了!”
流殤夫人從王府離開,不用十三月說什麽,便會有人明白他的心思,主動暗中跟隨保護,直到她平安回到驛館為止。
這侍衛,便是護送流殤夫人回去的一員。
十三月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陰冷地問:“出了什麽事?”
“屬下護送流殤夫人回驛館,見她已經平安進去驛館之中,剛轉身要走,卻突然發現驛館起了火,那火勢十分的凶猛,轉眼間整個驛館都是火海了,其他人已經衝進去找夫人,屬下趕緊回來稟報王爺!”
那侍衛說著臉色已經是大白。
若是流殤夫人出了個什麽事情,他們護送回去的這些人,都要為她陪葬。
在十三月這裏,幾乎沒得商量。
他的話說完,久久沒聽見有人的聲音,等他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剛才十三月站立的雪樹下,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冷風從空曠的庭院裏吹來,呼嘯作響。
如同鬼哭狼嚎。
他打了一個寒戰,連忙站起來,也朝著驛館跑去了。
十三月的安危,是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