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霍桑凝第四章 無理取鬧
夜風微涼,入了秋的溫度就是與夏夜不一樣。
桑凝提著個木匣子慢慢的往小院走,方才的一碗麵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倒不是不飽肚子,全因心緒影響。
今日在醫館幫工,遇上一個頗為蠻橫的婦人。因著桑凝是少有的女醫,所以找她看病的人裏自然而然也是女子居多。
這女子自是不分成沒成婚,年紀大小,有親眷相陪亦是常事,對於跟隨師父行醫多年的桑凝來說,並沒有什麽能引起她過多關注的地方。
偶爾遇上患了隱疾的病人,桑凝處理上也會更小心些。可即便如此,依然會有人不予配合,不願相信。
其實真要說起來,那婦人的病根本談不上難治,隻要平日多注意些,飲食清淡,保持心情愉悅,調理段時日就能見成效。
偏生那人自滿不信,嗓著要別的大夫來診,動靜鬧得還有些大,桑凝無法,隻好從席位繞出去請其他大夫。
桑凝不是頭一回遇到這種病人,他們自認自己一向身體康健,就是病,也絕不會是患了什麽大病。
然隱疾雖說是隱疾,也並不代表就一定是不治之症,有時不過是因著患病率低,患者少,不易察覺或為大眾所知,才稱為隱疾。
然而慣常思維裏的誤解,就是會讓這類人反應激烈。
況且桑凝此番遇到的,還是個蠻不講理的主兒。
原本換個大夫來給出相同的答複,對方信就治,不信就請她另請高明這事兒也就過了。可等桑凝引著同僚再度返回時,事情的發展已然從病症上偏離。
桑凝在診脈時確有留意到婦人身邊跟著一男子,但她隻管看診開方,抓藥結算的事兒自有館內小童打理,是以對於那隨行男子,她僅僅微微頷了個首就移開了視線。
隻是也不知怎麽,待她再度在婦人麵前出現,那人便對她劈頭蓋臉一通罵,說她不守本分,勾引她家夫君,說她謊稱病情,就是想讓她夫君休了她好迎她入門。
桑凝初始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等她明白過來婦人在她頭上潑的髒水,頓覺心裏好笑。
那男人在婦人開罵後就一直畏畏縮縮,有心拉扯按下,卻敵不過婦人的火力全開,一看就知是在家裏都被欺壓的主兒。
換句話來說,他就是真對桑凝有賊心,麵對那樣刁蠻的媳婦兒,也萬不會有這賊膽。
知道對方是無理取鬧,桑凝自是不會在她身上多浪費時間。交接過情況,眼看醫館掌櫃也上前相勸,不願耽誤其他患者功夫的桑凝就直接向後診脈了。
具體這件事兒是如何平息的桑凝並不太清楚,隻是等排在她這兒的所有人都看完,她便被通知說明日不必再來了。
工錢一向是日結,桑凝倒也不擔心拖欠。
可她又不是第一天在這間醫館做工,就算和其他人的交情不深,卻也從沒在醫術上陷醫館於險境。如此胡亂叫囂的一樁誣陷反叫她付出代價,著實令她不能接受。
爭辯無果,桑凝看著手中的一吊錢,除了無奈冷笑,也別無他法。好在明霍如今已是武林盟主,縱使還有些不一樣的聲音,條件上總歸不差她這點收入。
然直到桑凝提著裝有自己用慣的那些腕枕等的小木匣離開醫館,那背後真實的原因,才傳入她的耳朵。
因為她的不合群,因為她所住的小院太過神秘。因為總有人盯梢般出現在小院周圍,因為有人誇大了某條關於小院來往之人的傳言。
所以那些人怕了,害怕繼續雇她會招來更多甚至見血的禍端,所以趁此檔口,將她辭退。
桑凝毫不懷疑就算沒有今日這事兒,自己在館裏也做不了多久,但這種被人“驅趕”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空氣裏響起一聲輕歎,桑凝看看麵前沉寂的小院,頓了頓,推門入內。
……
墨竹外出辦事,明霍獨自坐在房中,倚靠的桌上是有些淩亂的幾個酒壺,就連腳邊,都還歪倒著幾個,顯然已喝了不少。
桑凝沒想到會有人在自己之前回來,本要回房的腳步一轉,提著木匣子過去,打算直接將脈診了,今晚早些睡下。
屋內屋外氣息交融,濃鬱的酒香頃刻就占據了桑凝的全部感知。
她在房外站了站,注意到明霍朝自己瞥了一眼,這才邁步走入,虛掩上房門,讓內外空氣多少能流通些。
桑凝掃了掃桌上桌下的酒壺,挪了個位置放下自己的東西,一邊挽起明霍的手袖,一麵輕聲道,“飲酒傷身,你這一頓,不知得多久才養得回來。”
燭光下男人的眼底有些不太明顯的血絲,聞言抬眸,接著勾唇笑了笑,“我都停藥那麽久了,不給你找點事兒做,多不好?”
桑凝知道明霍說的是調養他身子的事兒,也不答,隻墊上腕枕,注意力凝在他的脈象上。
她的任務的確已經完成,可明霍剛登上盟主之位不久,沒有信得過的大夫接手,她不想讓自己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
眼見桑凝不答,明霍緩緩移開視線。呼吸早已添上醉人的美酒滋味兒,他執杯又灌下一盞,一麵添酒,一邊隨意找話,“在醫館幫工有意思嗎?”
桑凝正欲從他腕上收回的手一頓,眸子抬起,隨即偏開,“找點事兒做罷了,談不上有沒有趣。”
“跟著別人做事.……”明霍舔舔唇上的味道,“你就沒想過自己開家醫館?做自己的主,不必看他人臉色。”
話才說完,男人忽而輕笑出聲,“抱歉,我忘了你總是要走的。”
桑凝沒有接話,沉默的收好東西,再抬眼,一盞倒好的酒就放到了麵前。
酒意有些上頭的明霍支著腦袋笑看著對麵的桑凝,聳聳肩道,“你又不是第一次陪我喝酒了,明天出不了工,工錢我補給你。”
男人的輪廓在燭火下閃耀灼亮,桑凝知道他不是有意嘲諷,想了想,捏住酒杯一飲而盡,頓覺這酒比往日的辣。
明霍沒料到桑凝會喝得這麽急,微微一怔,覺出些不對來,“你今兒是不是遇上什麽事兒了?”
“你呢?怎麽突然喝這麽多酒?”桑凝不答反問,伸手拖過一個酒壺再斟一盞,“你是遇上事兒才喝酒的嗎?”
男人一陣沉默,片刻後,忽然感慨道,“這世道,大多數時候總是沒有道理可講。”
“是啊,不講道理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