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霍桑凝第三章 桑之不曉
初夏的深夜,臨時出城的明霍和墨竹返回了小院。
馬蹄聲漸緩後止,長夜再度陷入沉寂。兩人前後腳入內,因著小院一向沒有旁人,人也放鬆了許多。
經過墨竹的小屋,明霍抬手示意他去休息,然而手還沒垂下,更深處某些細微的聲音,就引發了二人的警覺。
明霍和墨竹迅速對視一眼,悄聲往陰影下靠了靠,配合的從兩個方向打量梳理院中的其他情況。
墨竹回首就見明霍並指朝他指了個方位,視線轉過,接著頷首表示他去確認。
明霍眼看墨竹閃身離開,鳳眸凝神,下一瞬,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既然他和墨竹才剛外出歸來,那麽如若院中真有其他人藏匿,首要該做的,就是確認桑凝的安全及去向。
他身邊有個女人這事並沒有刻意去隱藏,一來這是種適當的偽裝,二來他初始並不能完全信任桑凝,而更重要的是,他沒有餘力去確保她的安全。
眼下他在盟裏的地位已越來越穩固,雖然有條件,可短期內,他依然不預備在小院安排人手。
他不想多招惹是非,何況同居一院這麽久,他還不夠了解桑凝。
隻是今夜這個意外,究竟能不能牽扯上她?
正當明霍警惕著四周同時耐心靜候墨竹消息的時候,屬於他的那間房,再次發出了些許聲響,比之方才,動靜更大了。
明霍偏眸看了眼自己的後方,眸子眯起,轉瞬做了決定。
他悄聲轉入前廊,隔著窗頁想先觀察一下,還不及聚焦深究,房裏就發出一聲悶哼,聽上去痛苦,偏又有些發泄不出來的煎熬。
明霍到底沒控製住心神,盡管他也知道桑凝沒有害他的理由,可她畢竟不單純。再者都這麽晚了,她若還在他房裏守著,怎麽看都不像是身負任務那麽簡單。
房門被猛的推開,帶入尚還不算潮熱的空氣,讓房裏的一切都有了更清晰的輪廓。
明霍方適應了較暗的光線,就見桌邊地上歪倒著一個人影,像是在抽搐,奈何他的角度瞧得並不真切。
邁步走近,視線轉過,那邊坐在腳榻上的女子已然起身。她的動作隱約有些遲緩,皺眉疑惑,那人的身子就晃了晃。
明霍下意識的上前將她攬住,握上她的手,把人扶好站定。
桑凝搖了搖頭,秀眉微蹙,緩過眼前發黑的那股勁兒。她聞到了明霍身上的氣味兒,心神有些放鬆,轉眸開口,“怎麽才回來?”
言罷也沒等回應,抬手指了指地上那人,“我審了他有半個時辰,沒什麽用處,你看著辦吧。”
耳聽桑凝的話,明霍回首看了眼,正欲再問,門口又出現一道身影。
去而複返的墨竹立在門外,目光在明霍搭在桑凝腰間的手上停了停,接著上移,抱拳微微搖了搖頭。
注意到自己的手還未移開,明霍抿唇將手背到身後,隻留能感覺到桑凝還在借力的左手依舊扶著。
“把他帶下去,真要什麽都不說,殺了扔出去吧。”
墨竹頷首應下,上前想將人扯起來,才發覺那人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抬眸請示的看向明霍,還沒開口,同側的桑凝就先出了聲。
“他後頸中了針,還得有段時間才能恢複。”桑凝說著,把手從明霍那兒收回,“外麵還有一個,已經死了,勞你一塊給處理了。”
墨竹看了看桑凝,移向明霍,沒有多言,把塞在男人嘴裏的布條又緊了緊,便拖著人離開了。
桑凝身子疲倦,沒去點燈,回身垂眼執起明霍的手,打破常規的就那樣診起了脈。
明霍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隻是距離如此之近,桑凝呼出的熱氣便全都噴灑在了他抬起的手背上。
片刻之後,桑凝閉了閉眼開口,“沒事,早點休息吧。”話音剛落,腳步還沒邁出,人就再度變得搖晃。
一直在觀察她的明霍見狀,眼疾手快的將要前傾的桑凝拉住,不知是力道重了還是桑凝太過沒有防備,撞進胸口的力度有些大,讓男人不覺皺起了眉。
桑凝不適的吭了一聲,抬手扶著自己的額,偏生昏沉的感覺隻增不減。
懷裏的身子有些燙,比剛剛那個瞬間的接觸還要明顯。抬起的手令衣袖不自覺滑落,明霍看到她手腕紅紅的印跡,眸子漸沉,“怎麽回事?”
桑凝腦袋發脹,男人近在咫尺的聲音就像是在她耳邊敲鑼打鼓,“你別說話,我頭疼。”
明霍聞言一怔,伸手覆上桑凝的額,才意識到,她是發燒了。
就這樣還殺了名刺客,把一個大男人製服了審了半個多時辰?
黑暗裏的鳳眸閃過很多情緒,可到最後,都歸於平靜。
桑凝緩了這麽一會兒,強撐著在明霍懷裏推了推他,“抱歉,我不太舒服。”她說著頓了頓,“具體細節我明日再告訴你。”
明霍沒有應聲,卻放開了虛扣著桑凝的手,同時向後退了兩步。
桑凝在原地站了站,微闔著雙眼,左右手相互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她朝明霍微微頷首,轉身離開,腳步雖緩,但再無搖擺。
及至房門重新被掩上,明霍始終凝視的眸子這才轉了轉。他揚擺在榻邊坐下,扯了扯領口,分散的注意力開始觀察房中剩餘的線索。
桌上的茶杯倒了一個,地磚上,有些跟墨竹帶走人時不同方向的拖拽痕跡,還有什麽?
明霍看了半晌,確認再無收獲,有些放棄的仰躺在榻上。就在那麽一瞬,一直掛在兩側的床幃忽然有一邊垂了下來,像是堅持不住,受他躺身的力一牽,立即潰不成軍。
男人坐起身,細細觀察了一番床欄的幃勾,腦中已粗略還原房中曾經發生的一切。
也就在這一瞬間,女子脖頸上那一閃而過的痕跡也變得清晰。
床榻再次毫無怨言的擁抱它的主人,隻是天剛蒙蒙亮之時,它的主人便離開了。
明霍悄聲進入桑凝的房間,一住年餘,這個房間沾染上的女子氣息卻仍舊不算濃重。
衣架上搭著她之前穿的那套衣裳,銅盆裏的水已然涼透,看來她昏睡之前,還是秉著自己醫者的常識做了處理。
男人彎腰把因燥熱而被掀開不少的薄被向上扯了扯,探過桑凝的額,確認燒已退下,便打消了請大夫來看的念頭。
他直身正欲離開,榻上的桑凝忽然側身蜷縮起來,眉頭深皺,做噩夢了?
明霍一時有些不確定還要不要離開,視線偏轉,猛地注意到什麽,俯身再近,心底最後一絲懷疑忽而消失殆盡。
男人在榻邊輕聲坐下,想了想,將薄被拉開一些,接著將自己溫熱的手伸了進去,目的明確,全無逾矩之想。
沉睡的女子在片刻後終是舒展了眉頭,有東西緩和了她的腹痛,那麽剩下的,便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