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唯一底線
語兮的話音落下之後,太後又出現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傷痛需要無限期的平撫過程。一笑泯恩仇聽起來很瀟灑,可要真的做到,又豈非沒經過沉澱?
語兮做到了嗎?當然沒有。她隻是不斷的提醒自己這其中的選擇,不斷加重天平注定一方的砝碼,讓自己更加堅決的去接受她要接受的這個現實。
之前的她,唯一的標準是她總有一天要和太後化幹戈為玉帛。而現如今,和敏璃的相處讓她不能放棄掉這個孩子,尤其在他本身執拗探尋真相的情況下,是推是拉,答案已無懸念。
所以她不介意為了敏璃來到太後麵前,並且做好了要有一定付出的準備。可如果這隻是她單方麵的努力,那麽或許她對太後尚存的期望,也會有所折扣。
太後一定還沒對她產生態度或立場的變化,今夜的接觸,完完全全建立在各自對敏璃的關心上,隻是雙方程度會有多少差距,語兮無法兒確定。
終於,那方一立一坐的兩人有了動靜。
婢女在太後的示意下邁步將輪椅轉向了語兮,上坐的婦人眉宇間還不算柔和,一雙眸子也是滿滿的審視意味,但出口的話隻談及重點,沒多進行無謂的爭論。
“如果哀家不答應你的請求呢?”
語兮沒表現出失望或意外,稍稍垂下眸子,“那臣妾會另尋他法。”
太後的眼眸眯了眯,“你還有備選方案?”
“孤注一擲的代價太大,現在的臣妾賭不起,也不想讓敏璃太過被動。”
太後略略沉吟片刻,“你既說到這個地步,那應該也沒指望剛剛那席話就能說服哀家出手吧?”
聽到這句,語兮敏銳的感覺到請求有戲。
她稍稍呼出口氣,轉而開口,“臣妾知道太後把所有臣妾送來壽康宮的茶點書信都直接處理掉了,所以也很清楚您還沒有放下與臣妾的舊怨。”
“要臣妾就此停止大抵是不會的,可如果太後想懲罰,臣妾今日絕不反抗。”語兮說著抬眸望向太後,“除了要臣妾離開他,其他的任何處置,悉聽尊便。”
太後聞言,心底是滿滿的不置信。為了一個並非自己血脈的孩子,犯得著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嗎?
如果敏璃是當今後宮唯一的皇嗣,麵前的女子也再無生育可能,這種情況倒是可以相信一二。
然而事實是,她本身就有一個女兒。就算女兒在皇族裏不敵兒子有用,以她的年紀和皇帝對她的寵幸,想要再有也絕非不可能,她卻為旁人之子放言能做到如此地步?
真是一個無法兒輕易看透的女人。
“太後若覺得不信,可以現在就提。臣妾的準線為那一條,旁的絕不討價還價。”
聽到這句,太後忽然輕哼一聲,“不離開他,意味著哀家也不能讓你死。這點咬文嚼字,想必你還是會做的。”
語兮淡淡一笑,並不否認太後的話,“機會來之不易,臣妾實在不願主動放手。”
太後聽著女子毫不避諱的話,竟沒生出太多不滿。
她一時拿不定主意,索性另轉話題,“你憑何覺得哀家就能替你說服皇後?據哀家了解,她心病早深,難以疏通。攻克已是不易,如何還指望她能說出對敏璃有利的話來?”
“前塵無論誰對誰錯,臣妾或皇帝相勸都隻會換來她更大的不滿。尤其在查家案和她自身的過錯於我們來說不再是秘密的當下,她更會覺得臣妾是在落井下石,是霸占是示威。”
“講道理的話,查家案不是任何一人逼著他們做下的,她自己改賬侵占內務府用銀,同樣無關旁人。可比起臣妾和陛下,太後您的無關性會更加強烈。”
語兮看了看確實在聽的太後,繼續道,“你們曾是同仇敵愾的戰友,這和臣妾所屬的敵對方差異很大。”
“太後您不待見臣妾,理由充足,表態也很明確,這會讓皇後產生一定的安心感。”
“此外,皇後做的事兒一經曝光,無論如何處置,敏璃繼續養在她膝下已是不可能。而太後若表示有意撫養,皇後想必不會不樂意。”
“畢竟,這比交到臣妾手裏讓她能接受多了。”
“那你事後當真會放棄對敏璃的控製,讓他在哀家手底下長大嗎?”太後沒有對女子分析的要點進行評價,而是拋出了一個之後勢必會產生的疑問。
語兮的話音就此一斷,聽過問話,勾唇笑笑,“第一,臣妾沒有控製他,第二,敏璃的人身安全絕不會在臣妾手底下受到傷害。”
“即使你將來有了自己的兒子?”
語兮仍舊含笑,雖沒有直白回應,但模樣神色都讓人說不出她做不到這種話。
太後眯了眯眸,再度逼問,“假若哀家教導得讓他與你敵對呢?”
語兮垂下眼眸,嗓音揉著名為自信的輕快,“那是臣妾的失敗,與太後和孩子無關。”
換句話說,女子有信心不讓事情發展成那樣,這也意味著,她一定會讓自己接受她。
潛台詞一經理解,太後本靠著輪椅上的身子不免就直了起來。
她凝著女子在燭火映射下的臉,稍稍呼出一口氣,“自信可取,自負則不。”
“太後教導得是。”語兮沒有反駁,綠眸盛著光華,在微頓的間隔裏重新落回原先的話題,“所以太後可以以此為切入點,提醒皇後將敏璃放到她身上的不滿轉移到臣妾身上。”
“她如今應該正一味的認為臣妾搶走了她唯一的兒子,那麽在她自身已難保的情況下,強調太後需要一個能聽話的孫兒而非沉浸於母子情懷的孫兒便是重點。”
“所以為了還能讓自己的兒子轉頭對付你,皇後必須清除她和孩子間的問題,讓哀家看到有撫養敏璃的必要,這樣她的期望才有實現的可能?”
太後總結了一番女子的話,精亮的眸子再生疑惑,“可即便她做了,效果無從估量,機會也不會再來一次。”
語兮欠了欠身,給出肯定答案,“臣妾所請隻為這最初的一步,之後的發展甚至收尾,都不會再是太後需要負責的部分。”
“那如若哀家要搶你的功勞呢?”
“太後本就有功,不存在搶或不搶。”
輪椅的扶手輕輕被人叩響,片刻後,“你今夜若不從哀家的壽康宮離開,皇帝會闖宮要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