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止一步
壽康宮內，一頓晚膳用得安安靜靜。
除開偶爾有筷箸觸碰到碗碟的響動，不止伺候的宮人，用膳的三人也都不發一語。
祁軒時不時替太後和敏璃夾一筷子菜，並不主動找什麽話題來打破沉悶的氛圍。
太後瞧瞧自己的兒子，但大多數時候，都在關注左手側的孫兒。
敏璃沒有如何過多夾菜來用，除了祁軒給他布上的，基本都在吃白飯。他的飯不僅吃得少，吃得慢，視線間或還往外飄，明顯的心不在焉。
太後起初還能當看不見，可時間長了，不管敏璃是自己反應過來趕忙埋首吃飯，還是久久發愣不回神，都讓這頓飯用得越來越沒滋味。
至於祁軒為何始終不提醒敏璃？很簡單，對敏璃的開解，不該隻限製於他和語兮兩人。
語兮既然不放心敏璃到借用夏禾給太後傳信的地步，那沒有將他們拒之門外的太後應當也會為了她的孫兒出一份兒力。
並且，她越不待見語兮，就越應該保全現下甚至以後都會是唯一一個非語兮血脈的皇嗣。
無論這是算計還是怎樣，太後都不能視而不見。
敏璃正垂眸想事，就聽一道女聲沉沉入耳，“飯菜不合胃口嗎？吃得這樣勉強。”
敏璃猛地回神，隨即垂下眼眸，“皇祖母，是孫兒走神了。”
早便放下碗筷的太後聽言朝殿外望了望，帶著皺紋的眼微微眯起，“自己的事兒還沒處理完，就有心思考慮旁人了？”
“不，不是。”被太後陡然加重且危險的音色震住，敏璃回話的聲音也開始沒有底氣。
“不是？”太後瞥了眼依舊安然用菜的祁軒，皺了皺眉，又回過頭去，“不是沒處理完，還是沒想著不相幹的人？”
“皇祖母……”
“母後，喝口熱湯，涼了味道就不好了。”祁軒不緊不慢的將盛了魚湯的碗放到太後手邊，唇角掛著淺淺笑意，半點也沒有打斷兩人對話的自覺。
太後哼了一聲，掃了眼敏璃，轉手把湯碗挪到他麵前，“把湯喝了，光吃白飯和那點兒菜怎麽行！”
敏璃不敢反駁，抬眸悄悄看了眼再度置身事外的祁軒，小心將湯碗捧起，小口的啄著。
剛好就在最後那麽一口的時候，太後的聲音重新伴隨著輕微的筷箸聲入耳，“你要和皇後斷絕母子關係？”
祁軒手中的動作一停，對麵的敏璃更是直接被熱湯嗆住。品銘連忙上前幫他輕拍，助他緩過那陣兒勁兒，就退後回守一邊。
敏璃謝過一旁婢女遞來的用於擦嘴的絲絹，平複下來後，轉出座位就向太後行了一禮，“皇祖母誤會了，孫兒並無此意。”
“哦？”太後掃了眼終於不再退居事外的男人，接著又道，“可哀家聽聞景仁宮今日鬧出的動靜不小，你還放話說.……”
“不是的。”敏璃的否認有些急，甚至沒等太後把話說完。他知道自己這樣稱得上是不敬，可話已出口，收也收不回來了。
太後盯著敏璃看了半晌，繼而收回目光，“不管景仁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那是你的事，自己處理清楚。後宮不得幹政，上至哀家，下至小小宮妃，都應依此行事。如若有失，罰亦從理。”
“至於其他的，那不是你現在應該關心的問題。”
祁軒轉眸看著抬指招來婢女的太後，話雖不多，但如若敏璃都能參透，倒也足夠。
敏璃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太後的輪椅被從桌前推出，這才抿唇開口，“皇祖母的話，孫兒記下了。”
太後沒有理會，隻是經過起身的祁軒時，斜眸說了句，“僅此一次。”
……
“娘娘，皇上帶小殿下回去了，我們從這條路走是遇不上他們的。”夏禾不解的跟著語兮走在宮道內，判斷清楚前路的方向，更是滿腹疑問。
“就是要遇不上他們。”女子的聲音變得有些輕，“遇不上，才最好。”
夏禾凝眸看著語兮的背影，剛喊了一聲“娘娘”，就聽對方緊接著開口，“他應該會詢問暗衛我去了哪裏，所以若是追問到你，你也不必隱瞞。”
“他了解我的脾性，更清楚你攔不住我，自也不會怪罪於你。隻是假使敏璃亦有心知曉，還勞你和他串好詞兒，別輕易漏了餡。”
跟在後麵的夏禾越聽越不對，趕忙跟緊幾步，焦聲問道，“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麽呀？”
語兮腳步一停，側眸轉首朝夏禾勾唇一笑，“要做一件大事。”
……
將夏禾留在宮門外後，語兮跟著顯是早被交代過的宮人穿過壽康宮的前院，來到偏殿跟前。
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在宮人輕緩的叩門聲中，做好準備麵對她無法預料的一切。
殿內的燃燭並不特別明亮，語兮垂眸跨入，身後的殿門隨即就被掩上。
正對的空間裏隻有一坐一立的兩人。語兮慢慢走入，無聲的對著背對的輪椅行了一禮，“臣妾參見太後，太後千歲。”
“有話直說，哀家不想與你浪費時間。”
說話間，輪椅始終沒轉過來，語兮的心底卻莫名鬆了口氣。她微垂著她的那雙綠眸，也不多耽誤，“臣妾想請太後親自去勸勸皇後。她的結局不會多好，但別拖累了敏璃。”
“她的兒子，何至於你來向哀家低頭請求？”太後的語氣透著明顯的不信任，雖沒有指使轉身，可不願見麵，還是一定程度說明了她的態度。
“孩子是無辜的，況且敏璃當真是個不錯的孩子。為了大衛，臣妾也不能因己犧牲掉他。”
“秋貴妃這話說得可有點大。”太後哼了一聲，“一個孩子，如今哪兒能看出什麽。”
“臣妾也是那樣過來的。”語兮說著頓了頓，“無論太後對臣妾有多麽不喜歡甚至厭惡，臣妾的才學技藝或還有旁門左道的功力，您應該都無法否認。”
“貴妃的話還真是越聽越不順耳了。”
語兮聞言自嘲一笑，“真誠待人方能有所回饋，若是臣妾方法不對，在此向太後請罪。”
太後的答複這次沒有立即給出，好一會兒，她才繼續，“你還沒有說服哀家。”
語兮抿抿唇，想了想，嗓音忽而沉了下來，“不知太後可曾聽過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
“臣妾與皇帝如是，希望與太後也能如此。”
“況且若沒有太後，臣妾這輩子怕是都不會遇見他。這個恩德，足以讓臣妾說服自己平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