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外有天
敏璃被祁軒牽著走在幽深不知方向的密道裏,他看著前麵男人的背影,最初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出神。
最近幾月發生的變故太多太多,以至於他都忘記了那個爆發始端的黃昏,婦人突然出現在景仁宮,就是通過密道實現。
他需要接受消化的信息過於繁雜,所以他來不及去深究那個方式,就已然被對話揭露的故事與過往抓住了全部注意力。
直到儲秀殿內殿的石板地麵在他麵前開啟,他被那雙手拉著步下台階,他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密道,同時驚異的認識到,皇城的密道原來不止一條。
敏璃不清楚密道的分布和各個出口的位置,他隻是在男人的牽引下,順從的接納著這一事實。
盡管他明白過來這種秘密存在能為他所知代表著一定的信任,可他更想知道它們是何時建成,又是因何建成。
然而眼下,不是延展問題的時候。
當又一機關在男人手下啟動,新鮮的空氣替代潮濕灌入敏璃的鼻腔,他知道,目的地到了。
拾階而上,入目的是一間內殿。有熟悉的香氣淺淺飄散,視線轉過,將密道關閉的男人已重返身側。
敏璃以為方才那樣親密的牽手已到了結尾,卻沒料到,竟還有後續。
祁軒瞥見孩子眼底的詫異,勾了勾唇,俯身拉過他的手,帶著他自內殿熟稔的繞出去。
女子正在桌邊認真的書寫著什麽,坐姿端正,微微側首,傾瀉一頭烏黑順滑的發絲。她並沒有注意到安靜的殿內出現了除她以外的其他人,隻是一味流暢的在信箋上寫下心底的話。
墨汁漸淡,語兮抬手在硯台上重新撚了撚,剛欲回筆,眼角餘光就發現了什麽。下意識轉首望去,不由嚇了一跳,驚得秋毫翻墨滾地。
女子拍拍心口,連忙站起身來。她一邊平複驟然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麵扯出絲絹,邊擦去指尖沾上的墨跡,邊朝並在一處的那一大一小走去,“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敏璃聽著那道並無嗔怪,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聲線,黑眸盯著她手中染上墨痕的絲絹不說話。
祁軒放開敏璃的手,改為輕搭在他的肩膀,“有點事兒需要你出手幫忙。”
語兮皺眉看看自己指腹紋路裏的痕跡,隨即微挑起眉,“你還會有需要我幫忙的情況?”
男人笑笑,視線點點女子的手指,“先去洗洗吧,待會兒可指望著你大展身手。”
語兮也對墨跡很是無奈,說了聲桌上的東西就別管了,轉身便去內殿淨手。剛繞過兩人,複又回首對敏璃道,“小桌上有點心,新製的,給點意見。”
敏璃聞言動了動唇,卻到底沒說什麽。目送女子走入,就跟著祁軒去到方才女子寫字的桌邊。見他彎腰撿起了落地的秋毫,尋了抹布將地麵擦淨,敏璃便轉眸收了收桌上攤開的紙頁。
直至男人在桌邊坐下,看到紙箋內容的敏璃這才回神疊了疊手中的東西。他回到男人身側靜立,片刻後,擦幹雙手的女子就重現視野。
語兮掃了眼到底還是被收拾了的桌麵,卻也沒多少神色變化。她坐回原位,一邊示意站著的敏璃坐下,一邊為二人斟茶,“說吧,何事需要相幫?我看看要不要出手。”
祁軒指尖輕叩桌麵,先用眼神再度提醒敏璃落座,這才轉向女子開口,“勞你幫我易個容。”
語兮舉杯的動作一頓,綠眸微微眯起,“做什麽用?”
“帶孩子出宮轉轉。”
語兮應聲將視線向敏璃投去,見他微微抿唇沒有回視自己,想了想,“有要求嗎?”
祁軒一笑搖頭,抿了口茶,“隻要瞧不出是我就行。”
“那倒是挺容易的。”語兮淡聲接口,隨即又問了一句,“還有誰去?”
男人聳了聳肩,沒有應答,回複卻已在女子腦中形成。
敏璃原以為語兮還會多問兩句,奈何對話就此再沒下文。也不知她是從之前的寥寥數語就已窺得了實情,還是她自有分寸,覺得無須多問。
半盞茶下肚,女子起身返回內殿。須臾,她拿著一個扁薄長方盒子歸來,立在桌邊彎腰打開,看了一眼敏璃,微微笑道,“做好心理準備,一會兒別被嚇到了。”
敏璃明白易容的意思,何況之前在對語兮身份存疑時,延禧宮裏就為此大鬧過。他雖沒見識過,可人皮麵具幾個字組合出的含義還是能大致猜出來的。
換一張臉,確實會讓人覺得驚詫意外。然而一切發生在眼前,知曉過程手法,又怎會再被嚇到?
語兮一見敏璃神色就知道他大概沒完全領會她話中的意思,想了想,還是覺得眼見為實更容易解釋清楚。隨手撚了根盒中的銀針,語兮笑望男人注視的眼,“有點兒疼,你應該忍得住。”
祁軒勾了勾唇,配合的側轉身子。然後就在敏璃的注目下,語兮靠近用未執針的手在他的頸後按了按,隨即快準狠的將銀針刺入,搶在敏璃那句“你幹什麽”的質問前,完成了易容。
孩子的手下意識的抓著男人的手臂,同時探身要去奪女子手裏的東西,然而那裏已然空空如也。他不敢相信的看著一臉柔和笑意的女子,再想去找男人的創口,早已被青絲完全掩住。
“你做了什麽?你.……”
“璃兒,你看看我。”男人率先打斷敏璃的話,反手握住他緊抓著自己的手,安撫的拍了拍。
語兮在敏璃略帶敵意的眼神中聳了聳肩,一麵合上木盒,一麵坐回桌邊。她將指尖在桌上叩了叩,“就告訴過你不要被嚇到了吧?”
敏璃萬分不能接受女子這輕快的音調,正欲再言,握在手上的力道又緊了緊。他皺眉回望,不明白男人怎就無動無衷,還沒把傷身謀害的話題打開,就被眼前所見驚得張開了嘴。
祁軒看著孩子的反應,黑眸轉動,“看來效果很不錯。”
語兮低低一笑,“不然怎麽能騙你那麽久?”
男人的臉俊朗依舊,隻是俊朗之餘,不再有那種讓人過目不忘之感。換句話說,讓他混在人群裏,你會在發現他時有所驚豔,但再去尋找,已然描述不出他的模樣。
敏璃終於回過神來,看著麵前與父皇完全不一樣的那張臉,望著那雙深邃如初的黑眸,好半晌,才能說出一句,“這種法子,不會損傷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