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請求親眼
查家大案一舉驚國，不止是對待農戶百姓合作者的不公，更在於其仗著皇後母族的身份，狂卷國庫銀錢達上千萬兩的駭人事實。
其虛報收成和交易往來，甚至做贏為虧，人為降低回避國家稅收，致使逃脫上繳高額稅銀。
原本一個侵占田地的案子，因為衝突過大，鬧出人命，進而得到朝廷的高度關注。在例行問詢戶部侍郎查渙時，從慌亂的言辭間窺得了更多潛藏的秘密，一經查辦，諸事曝光。
搜尋證據中最為關鍵的，是在查渙府邸中找到的三本賬冊。其中記錄了大大小小查家與地方官員交易的明細數額以及具體時間目的，更是囊括了整個查氏商鋪真實的盈虧記賬。
而賬冊對比往年上報登記的底案，差異著實大得驚人。
一時之間，查家從衛朝首富跌入遭人唾棄的穀底。與之有過交往的家族朝臣竭力撇清幹係，貿易合作的商賈之家欲拿回自己的損失，受到迫害的農戶遊行反抗討要說法。
短短幾日，查家成為了眾矢之的。不管相不相關，它都是最好的發泄對象。
罪證曝光前，分明還有讚賞查家商品品質的買家，還有誇揚其誠信之道的商戶，然而如今，隻剩牆倒眾人推的現實。
整個查家，下獄的下獄，查封的查封。就連宮中的皇後，也遭到明旨禁足，深受牽累。
……
敏璃無視途經的宮道裏那些針對於他的指指點點。他的腳步不快不慢，絲毫不受影響。
他目標明確的在縱橫的皇城路裏穿梭，直至抵達他的目的地，才在前站定，深深吸了口氣。
品銘老遠就看到從宮門處跨入的那個小小身影，詫異其到來的同時，腳下已快速靠近，“奴才給殿下請安，殿下金安。”
“勞煩公公引路，本宮要見父皇。”敏璃朝品銘稍稍頷首，隨即將視線移至虛掩的儲秀殿。
品銘了然，撤步橫身，“皇上剛剛下朝更衣，這會兒正在用早膳，殿下不妨一起。”
敏璃沒有拒絕，也沒表示自己有沒有用過早膳。他隻是沉默的跟著品銘靠近儲秀殿，在他的稟告和內裏人的應允之下，跨入這間近來來得有些勤的殿宇。
祁軒用膳的筷箸稍停，示意敏璃在身側坐下，也不急著去問他來此的緣由。
品銘很快送上另一副碗筷，在敏璃的麵前安置好後，便悄聲退了出去。
孩子頓了頓，到底也沒馬上開口。他執起銀筷少許的用了一些，瞥見推到手邊的羹湯，微垂的黑眸泛起些變化，接著將湯一滴不剩卻細細品味的咽入腹中。
祁軒待敏璃放下湯碗，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他起身遞了杯冷茶過去讓孩子漱口，指尖相觸，兩雙黑眸便發生了今日的第一次對視。
男人喊了品銘入內收拾。等到殿門再度被掩上，正欲坐到禦案後的祁軒就聽敏璃一字一頓的開口，“父皇，兒臣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夠應允。”
祁軒側過身子，看著階下行禮的敏璃，黑眸稍稍眯起，“你說。”
“兒臣想出宮，想親眼看一看查家商鋪及田地的實況。”
敏璃的聲音擲地有聲，麵對男人的探究眼神時更是不避不退。
男人完全轉過了身子，凝視敏璃許久，“親眼看到的才能相信？”
“不，兒臣隻是不想通過那些上報過來的證據去判斷查家的罪責輕重。”像是已將混亂的思緒完全梳理清楚，敏璃麵對提問，答得幾乎不存遲疑。
祁軒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反問道，“不擔心朕會提前做布置？”
“父皇要的是鏟除朝廷的蛀蟲，並非整個查家的傾覆。”敏璃收斂目光，沉靜的繼續，“查家做錯了事兒，自然就要付出代價。而在父皇這兒的損失，本就不是最大的。”
男人半晌沒有說話，殿內靜了許久，“你去見她了？”
敏璃微微仰首，“父皇能答應兒臣嗎？”
祁軒捏了捏眉心，忽而低聲笑道，“你這麽做，會讓太傅很受傷的。”他說著轉身，在早已恢複往日布置的禦案上翻找著什麽，又過了一會兒，招手命敏璃過去。
敏璃走到男人身邊，剛欲開口詢問，身子就被彎腰的祁軒突然抱起。他將他抱放在禦案手邊所空出的位置，指尖叩了叩桌麵，“有什麽提議？”
案上的身子微微側轉，一邊試圖理解話中的意思，一麵掃視著鋪開在禦案上的圖紙。
敏璃起初不太明白提議是關於什麽，而當他後知後覺的看清圖紙上標注的區域和統計代號，立刻想通了這些內容都代表著什麽。
他開始凝神對比京城內外的查氏產業分布，微皺著眉，沉浸在心裏粗粗想到的幾個挑選維度上。
他沒有注意到原本立在身側的男人已退至龍椅上坐下，更不知道他在觀察著他。
直到有所決斷，敏璃放下圖紙朝旁側看去，對上男人微勾的唇角和眸底不太清明卻又似乎帶著些讚賞的情緒，不禁微紅了臉。
他輕咳一聲消除自己的尷尬，將圖紙呈到男人麵前，點了點圖上的兩處地界，“還請父皇允準兒臣去這兩處實地查看。”
祁軒輕輕掃過敏璃所指的兩個方向，因著近來看得太多，很快就在腦中對應上了其大致的背景情況。
他沒有應聲，反是傾身將孩子從禦案上抱了下來。他讓他坐在自己腿上的同時，揚聲對外，“品銘。”
候在廊下的品銘很快推門入內，微躬著身子，靜等帝王的吩咐。
“朕與皇子今日要微服出訪。半個時辰後，你派馬車到桐鷲宮送我們出宮。”
敏璃看得出來品銘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詫，但他什麽都沒有多問，頷首應下，轉身就退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在消化男人要與他同行的事實。難道不是姑父或叔父陪同就可以了嗎？
祁軒不緊不慢的將還被敏璃攥在手裏的圖紙抽出折好，拍拍他的腦袋，“準備好了？”
敏璃有些愣愣的回神，接著皺眉道，“為什麽要先去桐鷲宮？”
“去做些準備。”男人輕聲應答，伸手將孩子放回地上。他站起了身，當先從禦案後繞出，直直的走向那席紫玉簾，“再不跟上，我可就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