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以子為計
祁軒沉默的看著卿梧將榻上人身上的銀針根根拔除。直到她的肌膚不再被銀針的光澤所掩蓋，男人掀了衣擺跪在腳榻上，手指按住她光潔的手腕。
過了好一會兒，卿梧伸出左手將語兮胸口還未拔掉的銀針拔下一根，另一手仍舊按著她的腕脈。這次沒再隔那麽久，很快，女子身上最後的兩根針也被拔了去。
祁軒看著卿梧為語兮係上攤開來的裏衣，覆手在她額上停留片刻，這才轉身回望向他。眸光淡淡的，卻分明又有一種期待。
“你想看看她嗎？”卿梧偏頭凝著榻上沉睡的語兮，聲音壓得低低的。
祁軒沒有遲疑，很快來到榻邊。黑眸中映出女子不算太過蒼白的臉，眉眼如斯，確如當年。隻是隱隱的，他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聽到的，將會是這份看似平靜的麵容背後，他所不知道的一切。
手背若有似無的擦過語兮的臉頰，祁軒啞著聲音開口，“她如今的身子，真的能在兩天之後醒過來嗎？”
卿梧望著祁軒移坐到榻邊的背影，避開了這個問題，“你想談什麽？”
俯身的男人慢慢直起身子，目光不曾離開過那張臉，輕輕的吸了口氣，“這三年，她是如何過來的？”
卿梧聞言露出一抹無聲的笑意，進而有些悲涼的開口，“生下孩子，調養了一年。然後她花了一年時間練習輕功，再用一年學習易容術。”
祁軒閉目吸收著這段話裏的信息，“為什麽不阻止她？怎麽不讓她好好養著呢？”
卿梧垂眼看著地麵，想起那些時日裏的場景，“如果你看到她日日坐在院子裏發呆，看著她的背影就像馬上要被吹走的蒲公英一樣，你也會寧願她花功夫在這些一樣糟蹋她身子的事兒上。”
“.……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過她曾經虛弱得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對吧？”
“大火之後，因著她的要求，我留在衛京照料陌嫣，而她則被護送到阿淵那兒隱居。路途遙遠奔波，又是有孕，自然也有大夫隨時候命。”
“那個時候，她的身子還不足兩月，胎象未穩就長途跋涉，實在不是什麽好選擇。隻是她執意早些離開，拗不過她，隻得命人多加看顧，可總歸，心病還要心藥醫。”
卿梧抬眸看向轉過身的祁軒，剛剛對視就垂下了眼，話音卻仍在繼續，“因為害喜，所以掩蓋了她越發不好的氣色。等我回去的時候，她已有了心疾，再多陪伴和開解，也於事無補。”
“七個月的時候，正是孩子成長最重要的時候，偏偏她也是那時開始，不斷的發作心疾。”
“如果不是孩子，她也許早就沒有了逼自己活下去的動力。所以她即使再沒力氣，依舊逼著自己把我準備的湯藥和膳食都吃了下去。然而孩子，終究還是早產了。”
卿梧邁步走到祁軒身後，執意的拉著他的手輕輕按在語兮平坦的小腹上，“她這裏曾為你受過傷，為你孕育過孩子，為什麽你當年就是不信呢？就因為你不記得你們在一起過？”
“你是說我被人算計了？”祁軒的眼眸落在他們疊起的手上，重新並認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她並沒有告訴過我什麽，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卿梧收回手，轉而立到祁軒的對麵，“她應該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找我診過脈，但那時無法立刻確認是否就會有孩子。”
“為防萬一，我開了避孕的湯藥給她。她沒提過說自己沒喝到，至於究竟是憐兒還是其他人發現後進行了替換，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最後，那個意外當真讓她有了身孕。”
“那為什麽沒在被我發現前打掉呢？我都沒有印象，她又是如何斷定那就是我的孩子的？”祁軒蹙著眉，這些細節實在讓他不解。
“其實細想你也能明白。找一個男人跟她發生關係不難，畢竟我不能常在宮中，桐鷲宮那時也隻有弦月守著。可若不是為了捉奸在床，那這計劃就沒有了意義，所以對手的目的是.……”
“為了能讓她確實的懷有身孕，然後栽在燕明霍的身上。”
“沒錯，這是最能有效破壞你二人關係的辦法。而這一籌謀若想成功，就涉及了兩個要點。”
“一定要讓她懷上，並且隻有知曉她那時沒跟我在一處的人才能有此設計。”
卿梧看著祁軒逐漸沉下的臉，頓了頓問道，“你想到是誰了？”
“.……查芝箬。”
“我也是這麽想的。”答案實在太合卿梧的想法，何況前一點隻需醫者幫助就能大大提升有孕的概率，後者才是確定真凶的關鍵。
提到查芝箬，卿梧突然想起早前內侍的傳話，剛要出言詢問，就被祁軒的話給打斷。
“但我的記憶裏確實.……”祁軒話到一半，突然想起他曾有一次在查芝箬那有些糊裏糊塗的醒來。他們白日裏起了爭執，他還以為她失著憶，身上的藥性沒管，一味的隻當是去發泄。
如果就是那時候.……
男人抬眸看看卿梧，複又轉向熟睡的語兮，嗓音越發低沉，“隻有是我的孩子，她才會打消打掉孩子的念頭，也才會竭力保住。”
卿梧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在心裏將這句話補完，“所以查芝箬才會掐準了時間揭露她的身世，讓她有更強烈的執念，想確認你的信任”。
“所以你驗出她有孕時才想避開我，因為你知道，一旦她知曉孩子沒在最初她確定是我的之前打掉，她就不會再有這個心思了。”
“而你聽到她懷有身孕，就直接認定那是燕明霍的孩子。”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這一層層的誤會所致。
“其實我想，她當時隻是想賭一把，賭一賭你還會不會信她。結果.……”卿梧看著祁軒的側臉，“你在明知她正處於身世打擊的情況下，還是爆發了你對那個孩子的質疑。”
“我……”祁軒聽著這些話，半晌，重重的歎了口氣，“的確是我錯了。”
聞言，卿梧突然一笑，“你就這麽相信我說的？”
“查芝箬可不是第一次害她。”男人的語氣很篤定，黑眸裏的情緒也很清晰。
“你要為她報仇？”不及祁軒應答，卿梧輕輕再言，“或許你應該先考慮考慮，看她還會不會留下。”
她是要離開的。
祁軒瞳仁一縮，這個因過往故事而忽略的消息，徹底給了他當頭一棒。
過了許久，卿梧才聽他喃喃開口，“她是為他歸來，那如今，又是為誰離開？”
……
卿梧深吸一口氣，呼出的一瞬像在歎息，“因為你在華國給她用了醉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