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越攪越渾
宮裝太過繁複,要想表演反彈琵琶,勢必會極不方便。但洛筠不想浪費更衣的時間,轉身之際直接扯開外衫,動作瀟灑,仿佛意識不到一位宮妃如此行徑的不妥。
慕容瑾抱胸看著女子自台階步下,耳聞不如一見,這紫金宮,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蔻丹麵對如此發展也是尤為的不適應。她久居宮外自然沒那麽多守舊思想,但話裏話外,她也聽得出一個寵妃在宮中的處境艱險。
女子看上去不是個會無端生事的性子,這諸多人的刁難算計能夠成功,其實還有一定原因在於她的配合。
高處的皇帝似乎沒因這牽連往事的“意外”而無端生氣。心漪看了眼突然心不在焉的查芝箬,想不通男人此刻怎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他不是該從對比中發現洛筠也不過如此嗎?沒有人能超越已變成懷念的柴語兮,她們是,洛筠就也該是如此。
可他那凝在她身上的目光是怎麽回事兒?沒有效果?難道柴語兮當真被取代了?
隻著中衣的洛筠依然是殿中注目的焦點。
她身上的宮裝從裏到外都是青鳥一係,即便中衣沒有外衫上大片的青鳥繡紋,袖口裙擺處依舊設計有延伸的細小枝椏,左肩上更有一隻扇翅俯衝的青鳥直滑至胸口附近。
明明是不會暴露在外的中衣,卻照樣細致貼心的有此契合之處,勿怪是皇帝親自下旨為女子準備的,果然件件妥帖無一不精。
洛筠渾不在意旁人的視線,抬手攏了攏發,隨即向已返回殿中的明澈稍稍頷首。不等他同男人稟報一聲,勾指拎起琵琶尖兒,身形已錯過他旋身後撤。
無需任何伴奏,女子指下便是一篇華麗的樂章。她順著音階撥弄一遍,確認無需調音,沒有停頓,直接開啟了她的旋律。
帶著些許嬌柔,洛筠揚手反彈的動作擋去了她最後看向男人的視線。
女子的出身來曆就像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沒人會以為她不善舞,但孝賢仁皇後的美名幾乎成了一個傳說,誰又會指望區區一個洛筠,能有所追趕甚至超越?
存了輕視之意的人到底不少,可殿中的女子跳著跳著,震撼與心驚已不夠再描述所有觀者的感受。
洛筠的舞從容而絢麗,這反彈琵琶她不僅是會,而且當真頗為精湛。
不管之前孟嬪所言是真是假,單就眼下能看到的來自洛筠的舞姿,精巧絕倫,外加反彈琵琶的超高難度,也足以令很多人讚歎改觀。
就算是花瓶,她也是一隻有內容不純粹的花瓶。
祁軒盯著女子妖嬈的身影,想到她那句“滿宮裏的人”,心就不免一沉再沉。
他知道洛筠在宮裏並不討喜,有人針對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當他問出那句她是不是為了回來報複的時候,即便她沒有回應,他還是想到了一件事。
從前他以為他和語兮之間的問題在身世在太後,在明霍和那個如今不知在哪兒的孩子上,但若假使不止這些呢?
比如當初設計讓她了解身世的查芝箬,會不會也是她回來的目的之一?
登基之後,因為她的“失憶”整個宮闈與她走得近的都是熟知品性之人,他從未想過還有這種可能,直到剛剛受到了啟發。
可若不止是因為自己,這大半年,她除了削權並未對舊人有過多餘的動作,究竟是她還沒開始,還是自己想錯了方向?
黑眸深沉的追隨著那道移動的人影,男人抿著嘴角,有些危險的叩響指下的桌麵。
就在他敲到第六下的時候,舞動的女子忽而身形一滑,指尖拂過最後一個尾音,微喘著粗氣,仰首輕問,“到此為止吧?你知道我酒量不大好。”
祁軒聞言不由轉頭去看她案前的酒杯,剛想開口說什麽,殿中不知哪兒傳來一句很小聲的抱怨,“怎麽能這樣和陛下說話,太不懂規矩了。”
男人挑眉望向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但女子已然不等他回應就將琵琶轉步送到了瑞親王夫婦的案前。
明澈接過琵琶正想對洛筠的道謝予以回應,結果女子擺了擺手,就徑直回到階前一個欠身,“筠兒累了,想回宮歇著了。”
……
頭夜的接風宴辦得有些糊裏糊塗,有人放肆,有人胡鬧,有人看了場大戲回味無窮,有人目睹了爭端輾轉反側。
洛筠的提前離場有些駁麵兒,但有皇帝的允準,使臣慕容瑾的不幹涉,旁人也說不了什麽。隻是她走後的筵席,略顯沉悶尷尬,終是草草收場。
有人在擔心這會不會怠慢了麒國公主,可知情人包括祁軒都清楚,慕容兄妹若想砸場子,這點小摩擦還不夠他們用的。更何況,他始終都不信慕容瑾的出現動機會很單純。
然而祁軒沒想到這麽快,這位異國公主就摻和進了後宮內鬥。
……
燕晴看著大殿外緩緩走近的人影,俯身在查芝箬耳邊低語,“娘娘,筠貴人到了。”
查芝箬聞言抬眸,很快就有人入內稟報,內容與燕晴所言一般無二。她正了正身子,掩下眉宇間的戾氣,這才冷聲交代,“讓她進來。”
侍從返回殿外傳話,緊接著,一身藕色宮裝的女子慢慢踏步而入。她微垂著眼,頰上帶有風過的紅意。
洛筠步至殿中站定,掛著淺笑,提了裙裾欠身行禮,“臣妾見過皇後娘娘。”視線不著痕跡的在殿中一掃,“兩位公主金安,也給幾位姐姐請安了。”
查芝箬眼看洛筠不等她發話已徑自直身,剛壓下去的情緒再度湧上。橫眉冷對,眸中寒意森森,“跪下!”
女子的聲音尖銳帶著震怒,這讓洛筠自聽到旨意後就頓覺不好的直覺越發清晰。可她尚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無端受處,豈會不辨?
奈何還未及她開口,雙腿膝窩猛然受力,人更是不自覺的跪了下去。
地上沒有鋪地毯,雖已開春,但氣溫還時有變化,饒是赤雪宮裏都還鋪著,景仁宮會率先撤下?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查芝箬布置好的。
洛筠蹙眉看著手心裏的擦傷,膝蓋骨也是一陣麻意。大理石的寒意絲絲往上入侵她的皮膚,她隻頓了一下,便想要重新站起身來,肩胛立刻被身後嬤嬤捏住。
“皇後娘娘宣臣妾過來不講緣由就欲立威嚇,未免有些不講道理吧?”洛筠沒多掙動,不想再傷及肩胛,但頭卻揚得很高。
“講道理?本宮跟你這種殘害皇嗣的賤人還有什麽道理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