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被需要
沒有禦寒的披風貂裘，洛筠隻覺自己像在被風刃淩遲一般。或許這其中有心境影響的成分，但她還是覺得全身寒意過於洶湧。
身上的衣衫早已濕透，偏偏自己還跑到了一條無人的小巷。沒有還開著門的鋪麵，甚至這裏背街到連一個窗戶都沒有。
洛筠抬眼看著自己暫時避雨的屋簷，雨水急促的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腳邊尚還幹燥的空間越來越少，忽而一陣大風，將雨水帶進簷下。洛筠本想抬袖去擋，後知後覺的發現，擋與不擋都無甚差別。
洛筠不禁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臂，輕輕歎了口氣。
身上酒氣未消，又在雨夜裏吹了風，衣裳沒一處幹的地方。若是再回不到客棧取暖避風，以她的身體狀況，情況可能會不太好。
腦袋又開始發沉，洛筠隻得仰頭將自己靠在身後的牆上。她張了張口，想要求助那些跟著她的暗衛，但出口的聲音卻無力得厲害，穿不透雨幕，還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身體的異樣讓洛筠有些混沌的生疑，左右手探索著要去搭自己的脈，指尖竟顫抖不已，讓她無論如何都摸不準脈象。
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隱隱有些作痛，大概是染了風寒。
雨勢沒有收斂的意思，但她已經不能再多在外停留了。如果無法及時取暖，犯了寒疾，那她.……
“你怎麽躲在這裏？快跟我走！”
洛筠聞言一驚，甚至沒有轉眸去看那個說話的人，就已朝反方向迅速撤離。
她咬牙控製著還算清醒的意識，踩著一塊石台借力踏上牆壁後翻身上了屋簷，根本沒去辨清方向，隻一味選擇能背離那人的方向衝去。
心口不受控製的抽痛著，讓洛筠慘白的臉色越發蒼白。屋瓦的斜麵在此刻成了她逃離的最大阻力，而那冰冷的雨水再度傾身潑下，無情且殘忍，仿佛都在幫那個人拖著她。
她知道她的腳步淩亂，也知道她大約是跑不掉的，可她不敢停下不敢回頭，實在想不出要如何單獨的麵對那個男人。
明明是他沒做到自己答應過的事兒，最後偏偏反是自己成為被逼迫想逃避的那一個。
意識有一瞬間的空白，在洛筠察覺到之前，她的腳下已是一滑。重心不穩的身子一下子墜了下去，如同被箭射中的鳥兒，自此失去了飛翔的能力。
祁軒沒料到女子如此身體狀況還要強行離開，一時被她占了先機，不免開始後悔剛才為何要先出言“提醒”她自己的到來。
他很快跟上女子移動的身形，靠近之間，便發覺她的體力早已用盡。而這種強撐和對他的拒絕，都令他心頭一沉。
兩個人方要跳轉至另一處屋頂，前麵的人影突然失力滑落。祁軒見狀立即收住去勢，擔心趕不及她的下墜，索性左手一掌擊中旁側的樓柱，借力轉向直接將那人勾進懷裏。
原本隔雨擋風的大氅因為劇烈的動作已落至積水的地麵，刺骨的雨水透進衣襟，擁著女子的男人卻不為所動。
懷中那人仿佛比雨水還冰涼的身子讓他一陣心悸，想起她的寒疾，祁軒立時出手覆上她的脊背，不敢耽擱的要替她驅寒。
洛筠心知自己負荷過重，不然也不會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身子。但她並沒想著要就此順從，借著男人的維護剛剛落地，她便出手發狠一樣的將他推開。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你別管我！”女子的用力爆發過猛，連帶著自己也腳下踉蹌的撞上了後側的牆壁，嘴中溢出一聲悶哼。
相比起洛筠，祁軒隻退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形，抬眼看到女子攥著胸口眉頭緊皺還想著從旁離開，頓時心生怒意，“你胡鬧什麽！自己什麽身子自己不清楚嗎？”
洛筠正忍受著背脊的疼痛勉力在雨幕裏移動，腦袋暈眩不已，視線更是模糊不清。
她實在不想和男人過多糾纏，但他這樣衝她發脾氣，她不免委屈，更按捺不住心底的煩躁與憤怒。她回身抹了把臉，盯著那個不遠處的男人，“我胡鬧？究竟是誰在胡鬧！”
“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嗎？你把那些將士的命都當什麽了！”話說得太急，讓女子不由輕咳起來，“你考慮我的感受了嗎？你知道我決定那麽做的時候心裏在想些什麽嗎？”
“你沒有，你想的都是如何去滿足自己的幻想。”
“我算計了你我承認，但你沒得到消息就敢趕赴前線，為的什麽，你能否認嗎？”祁軒不在意女子對他的責備，當日看到她的法子，他就知道這一定會成為她短期內的心理負擔。
但無論她用什麽態度對自己，他都可以忍受，隻要她認一句她就是語兮，要什麽補償他都願意給。
男人的黑眸很深，即便隔著大雨，洛筠也能感覺到那裏麵的炙熱。她後退幾步離開雨裏，滿不在意的回應，“我需要否認什麽？整個紫金宮隻有你能護著我，我來確認你的安危……”
“確認安危不需要你上陣迎敵，就算退守夜城甚至失了疆土，於你洛筠來說又有什麽關係？”祁軒幾步來到女子麵前，將自己逼進她的空間，“夜城對洛筠來說，什麽意義都沒有。”
“怎麽沒有？你要為她守住，為了不失去你這個靠山，我這樣的表現很正常。”洛筠垂下捏住胸口的手，仰頭直視著男人，嘴角擒著抹笑。
盡管麵前的她在笑，可祁軒看得出她的臉色很不好，身子在顫抖，連發絲上墜落的雨滴都在搖晃。
他忽然就心軟了，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爭，軟了語氣彎下腰，“先回去，你不能這樣受寒。”說著就過來拉她的手。
“我不要你管！你憑什麽管我！”靠在木板上的洛筠揮手打開男人的手，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些，“你能眼睜睜看著我上前線，那你管我是淋雨還是如何……”
“聽話，別這個時候鬧，你需要保暖。”
“我不需要！”失控的女子一拳打在男人的胸口，“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那我就不再需要你了，你明白嗎！”
洛筠吼出這句話的時候，祁軒才意識到她臉上的痕跡不隻是雨水，還夾雜著她情緒爆發的淚。她最後的那句話撞進他的心底，像是一種決絕，一種偏執的放棄。
他來不及細想自己有多少次造成了她的絕望，隻是耳邊不斷重複的“不需要”，讓他的心口絞痛萬分。
他不顧她的掙紮強硬的掰起她的臉，看著那雙被淚水模糊的綠眸，幾次張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麽。
他已然能忽略她身上和語兮最大的不同，但他在這一瞬間竟失了把握。如果她真的不再需要他，那他應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