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詳判潛懷
帳中重新隻留洛筠一個。她轉眸朝身後榻內看去，望著那個安靜的男人，沉默的失了神。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洛筠竟有那麽一瞬覺得祁軒皺起了眉。幾乎下意識的，她立即俯身下去，伸手覆上他的眉心，低聲問道，“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沒有人回應她的話。男人的睡顏沒有分毫變化，便連長睫發絲，都沒有絲毫顫動。
明明毒已去了大半，為何此時看來，她竟覺得他的臉色仍舊蒼白不見好轉？是她診斷有誤，還是傷口出現了惡化？
女子撐在身側的手微微握拳，思量片刻，到底掀開他身上的衾被。
胸口上方的新傷重又被她打開。雖則剛換藥不久，洛筠還是再拿了一塊幹淨的紗布替代。
品銘沒有另做提示，那男人身上應當不會有其他的傷口。洛筠細致的纏好繃帶，躊躇片刻，仍是拉開了男人的衣襟，預備檢查他身上的其他部位。
女子沒什麽不好意思，隻將動作放輕，視線一寸寸掃過男人精瘦的胸膛和窄腰，及至肚腹，忽而眸光一沉。
那裏有一道早已愈合的傷痕，似是觸及到了女子什麽，叫她想起了什麽很重要的事，連帶著臉色也一下凝重起來。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無端讓整個營帳壓抑難耐。
沒有人看到洛筠此刻的神色，就像沒有人知道她當下的心中所想。
而這一切，都被一串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亂。
賀龍被品銘告知要過大帳一趟。因著對方神色不明，他沒有多問，便吩咐好軍務過了來。門口的侍衛沒有阻攔，似乎不太眼熟，但此時的賀龍心緒激動，並未深想。
入得帳內，轉過屏風，卻沒有看到他以為的皇帝醒來的場麵。
隻見一個陌生人俯身麵對著仍在昏迷的皇帝，手壓在他的腰間，直教他以為有人意欲行刺。
來不及考慮外麵兩人是否為同夥，賀龍即刻拔劍出鞘，直接劍抵那人頸側，“你是什麽人！”
洛筠沒有轉身，眸光一閃，伸手先將祁軒的衣襟理好，替他蓋上衾被，這才直起身子。
長劍一直跟隨著她的動作，偏她不懼，還慢慢掛上抹淡淡的笑意。
洛筠揚起雙手，盡量緩慢的轉身，而後笑著開口，“將軍以為會見到什麽人？”
賀龍眼看那人轉身，劍尖已隨即轉抵對方喉頭。正欲發難，看清那人容貌，辨出那雙眸色，卻是擰眉沉聲，“你為何在此？”
雖則認出了洛筠的身份，可賀龍手中的劍依舊沒有垂下，便連防禦之勢，也沒有收起。
洛筠甚至沒去看那可能危及她性命的長劍，隻是望著眼前身著戎裝的男子，忽而笑意加深，“將軍覺得呢？”
賀龍沒有回應，隻將視線繼續集中在洛筠身上。
洛筠毫不在意被如此提防，眼眸淡淡回望。許久之後，她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京城至此的流言太過失真，我的名聲竟不堪到讓將軍如此防備。”
她說著，方才示意空空的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身子微微向後一仰，離開那劍尖寸許，“我不在乎你是預備將我軟禁還是如何，私自離宮觸犯宮規，我的確是明知故犯。”
話音稍稍一頓，女子隨即將自己又送了回來，“你沒有精力將我遣返，而我千裏趕來，也隻求一個心安。這麽說，將軍可懂？”
長劍似有鬆動，但很快又回歸原位，“時間不對。”
洛筠挑眉，有些佩服賀龍的敏銳，“的確，我本就不是收到消息才出發的。或者你可以歸咎於心靈感應。”
男人輕嗤一聲，不太相信，就維持著當前的姿勢，始終緊凝女子還未出現閃躲的眼，“可你來了能幹什麽？”
“或許幹不了什麽，但為了他身上的毒，將軍難道不希望盡快打破眼下局麵嗎？”
女子一如既往的坦然，終是讓賀龍生出了些許信任感。他將長劍從女子喉前移開，並未歸鞘，卻表現出了足夠的讓步誠意。
洛筠笑了笑，隨手撥開垂在胸前的發絲，剛要開口進入正題，就聽賀龍低聲追問，“你會武功？”
賀龍沒再提劍，直接趁著女子發怔的瞬間欺身上前。不執劍的左手扣住她手腕的命門，身形也不自覺的將她和男人隔絕開。
洛筠垂眸看了眼男人掐住她的手，配合的還朝後退了兩步，“那你感覺到我的內力了嗎？”
女子所言，正是賀龍當下猶疑的主因。即便她未收到前線軍情就出發，但衛京距此著實不近，一個弱女子，實在沒能力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抵達大營。
他猜測她有武功不過是個慣性結論，就像捕快查看一個破綻極少的盜竊現場，都會判斷此乃熟手所為一樣。
可她的身體裏感覺不到湧動的內力，不是內因，莫非她有外力可借助？外力？
賀龍的眸子有些危險的眯起，手掌鬆開，長劍卻微微抬起，“恕末將直言，敢問你與武林盟主是什麽關係？”
綠眸裏有絲訝異閃過，因著沒想到遠在夜城的男人連她跟六爺的關係都能知曉。
不過洛筠沒有否認，隻簡單回應，“是朋友。”
“會交換消息的朋友？”
女子勾唇，視線落在男人身後的榻上，“你覺得他或他是那種願意接手別人給的東西的人嗎？”
賀龍聞言抿了抿唇，這個理由，確實能讓他信服。
洛筠也不再上前，就那麽和賀龍掉轉了位置。她攤攤手，直接撇開之前的話題，“他身上的毒我已解了大半，餘下的，我也會繼續處理。”
“你如果不信，軍醫甚至夜城的大夫你都可以尋來確認他的脈象是否跟我說的一致。除非你覺得他中箭中毒與我有關，否則我不會離開這頂大帳。”
“我的要求很簡單，解毒，然後我便離開，甚至不必讓他知曉我來過。他的昏迷勢必會對戰局產生影響，你可以派人監視我，隨便怎麽都好，但我不會離開這裏。”
洛筠說著想起什麽，複又補充道，“當然，你提到六爺，也可以懷疑這其中有我或他的計劃，但我相信，眼下時間才最為緊要。”
言罷，女子誠懇的望了賀龍一眼，隨即轉身從旁找了個位置坐下，有種靜候裁決的意味。
賀龍始終在斟酌權衡洛筠的那席話。不可否認，她談判的態度很幹脆，立場也堅定。
看她此刻平心靜氣的端坐一邊，似乎很是理智，但賀龍總隱隱覺得，如若他不答應，她有得是辦法讓他不安生。不是怕她，而是當前情況實在不好無謂分神。
男人轉眸看了一眼沉寂的榻，頓了頓，收劍抱拳，“娘娘按自己的意思來就好。”
洛筠注意到對方改了對自己的稱呼，心中一動，麵上隻笑著道謝，“多謝將軍。”說著立即沉色開口，“將軍對眼下華國的安分可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