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後方風雲
洛筠身上套著披風,雙手攏在裝了湯婆子的皮草製成的手籠子裏,肩上小膩安靜的臥著,背影看過去純白而幹淨。
距離大軍起兵出征已然過去了十日,宮中依舊井井有條。饒是前日夜裏忽然起了北風,這每日向皇後晨昏定省的禮節也沒有暫緩。
禦駕出發之前,雖沒有完全恢複查芝箬的皇後之權,但也交代了顏妃孟嬪兩位凡事應多加請教。既有了台階,後方大局又著實需要一國之後來鎮,一切自都順理成章。
不過還有一事,引來了多方的困惑和勸諫。
衛嘉帝此番親征,本就是力排眾議,一意孤行之舉。奈何整個朝堂武將該用該點的都確定了,他竟出乎意料的沒帶最應該同行的三人。
靖承如今身為太傅,文官之職,加上能武一事不為眾人所知,被留下也說得過去;瑞親王明澈,早已不是當年病弱的身子,考慮身份等原因倒也不是非要隨行。
但駙馬爺鍾鳴也被撇下是怎麽回事兒?
太多人不理解這等安排。雖說他們跟著也並不意味這場仗就一定能怎麽樣,可以皇帝同他們的交情,竟然願意“孤身”犯險?如何都料想不及。
彼時早朝幾乎亂成了一團,好容易退散後,儲秀殿依舊有不少外臣請見。
皇帝行事雷厲風行,短短三日就讓勸服和調兵籌備之事落下帷幕。戶部忙著操持軍需軍餉,兵部亦在妥帖排兵。後宮前朝素來緊密,然禦駕既已行出,總有安定之時。
當日送行隻有皇後參禮,前夜更有不少嬪妃請安問候。洛筠沒去湊這個熱鬧,隻煮了盞茶,托木玲送去了儲秀殿,不留一言平添繁雜。
呼出的冷氣回鋪在臉上,竟有幾分寒冽的刺人。洛筠頓住腳步,側身避開一陣迎麵而來的疾風,深覺這北風一起,那風絲兒都似能割人心。
待得風過,洛筠繼續前行,思及那日日不嫌麻煩的晨昏定省,隻覺皇帝走後,查芝箬這皇後的陣仗當真越發大了,一點兒都不體恤。
隨侍在後的木玲見洛筠頰邊帶笑,迎風的眼眸不覺又眯了眯。她本以為秋獵時她和皇帝是有進展的,雖則舊主新主難以抉擇,但總歸,人要向前走。
隻是這洛筠,這些時日就沒見她有憂思神傷,令木玲著實不懂兩位主子的相處模式。偏生那日送茶過去,男人不僅沒過問她的缺席,心情似乎還挺好?
洛筠不知木玲的心理變化,隻順著宮道百無聊賴的走著。偶然抬眸,恰好看見對麵的宮道兩位熟人並肩過了來。
頰邊展露笑意,洛筠領著木玲停在宮道交匯的路口。及至二人走近,這才屈膝福禮,“見過顏妃娘娘,太傅大人。”
顏吟和靖承自然也看到了洛筠主仆,見她等候,受她一禮,當即便各自相回。
顏吟伸手虛扶,客氣的開口,“天寒地凍的還勞妹妹相候,姐姐才該賠不是才對。”
“妹妹與姐姐投緣,等一等,也是應當。”洛筠直起身,視線轉向一旁的男人,“秋獵時受娘娘所托照料殿下,洛筠才疏學淺,希望沒給太傅添什麽麻煩。”
靖承拱手掃過女子肩頭閉目沉睡一般的銀狐,謙謙之韻,娓娓開口,“近來無論說辭談章,殿下的見解都更為自信篤定,言談隱有陛下之風,想來與娘娘的提點不無關係。”
“太傅這就過譽了。”洛筠垂眸一笑,“殿下乃皇上親骨肉,脾性相似也是尋常。洛筠不過同殿下有幾次閑聊,若是說得太多,還請太傅包涵。”
這話裏有話,饒是顏吟也聽出了些許意味。她瞥了眼身側不動聲色的靖承,又抬眼看那吟吟淺笑的洛筠,雖是沒有針鋒相對的劍拔,但暗藏的鋒芒,也叫人無法忽視。
似是察覺到了顏吟的思量,靖承收回目光向著景仁宮的方向遠眺,“時辰不早,兩位娘娘還要移步前往景仁宮,微臣也該去書房上學,這便告辭了。”
經此一提,三人談話迅速收尾。顏吟和洛筠結伴轉去了景仁宮,婢女盡數被帶走,隔得稍遠的男人的小廝這才上前。
靖承眯眸看著那純白的身影片刻,不等小廝提醒,已重新邁步而出。
……
木玲替洛筠解下披風,小膩也轉而被洛筠擁在懷裏。溫暖入手,方才還不放的手籠子此刻便被棄置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洛筠和顏吟先後向查芝箬見了禮。因著兩人一道過來,雖遲了片刻,查芝箬也不好將顏吟摘出來,單獨找洛筠的茬兒。
倒不是她不能得罪顏吟,隻是她還握有協理之權,不便拿如此小事開罪罷了。
如今朝堂要事基本都圍著北征轉,後宮裏皇帝不在,除卻入冬換季,也沒什麽大事要交代。閑閑幾句寒暄,坐一坐,這請安也就如常的過去了。
洛筠側身倚在扶手上去揭自己的茶盞,茶香清冽,卻有細微的瑕疵。碰一碰杯身,大抵就知道水溫過熱,倒是可惜了進貢的好茶葉。
如今後宮雖沒有新的晉封,但黎娟的兩重事件之後,坐席的分布已然發生了改變。比如一妃兩嬪之後,她筠貴人,儼然成為地位最高的那一個。
洛筠當然不在意這些,即便有人奉承,她受之,並不代表她就會聽之依附之,相反也是亦然。何況她尋常不出自己的宮門,這麽一特殊,就算她安分,是非也未必會少。
顏吟憶起昨日夏禾請示的事兒,挑了個話題終止的空當,轉首正經開口,“啟稟皇後娘娘,再有不到兩月便是年下,除了慣例的除夕夜宴,今歲興起戰事,想來這接風宴也需準備。”
“雖則皇上出征不過十日,眼下也還未交戰,但以皇上的才智謀略,定能擊退華國之師。”顏吟到這兒頓了頓,神色恭順,“臣妾對這兩宴的安排都不甚熟悉,還請娘娘拿個主意。”
除夕夜宴年年有,宮裏早有既定的章程,素來都是不需要太過操心的。同理之下,用於三軍犒賞的接風宴也並非從未有過,但查芝箬還是明白了顏吟的意思。
本朝衛嘉帝登基以來,還未有過大的戰事。先不論結果輸贏,單看筵席這塊兒,若不能好好處理,便會有失皇家顏麵。
兩代君王,兩次與華國之戰,前後相差不過五六載。縱使祁軒始終參與其中,但身為人臣猛將和帝王統帥,這其中的要求就會不一樣。
沉吟了片刻,查芝箬這才開口,“皇上登基四年未經戰事,舉國上下休養生息,這國庫自然也充盈了不少。”
女子眼眸一滑,似是拿定主意,“不如先讓內務府按照往年的花銷,將各宮需要預留的銀錢數目統計出來,然後再看這盈餘的部分能籌備出怎樣的宴席。”
“娘娘的意思是……先緊著宮裏的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