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願你得勝
洛筠坐著車轍上望著遠處避開人群商議軍情的幾個男人，手邊是乖順的小膩，小離則一早躍上了車頂。
整個回京車隊都在等候那邊的一小方天地，不管是從車內探看的，還是立在車邊焦急凝望的，俱都因為“軍情”二字而麵色凝重。
北境，首當其衝想到的便是與華國接壤的滄瀾江和邊境夜城。距離上次戰役統共才不過五年，這華國竟然就有實力再度起兵進犯了？
洛筠不了解華國的國情，但看那邊密切討論的幾人，實在也很難靜心。何況華國，總讓她不免想起一個人，想起一個隻從他口裏聽來的孤處。
這廂洛筠正有些走神，那邊抿唇聽取各方建議的祁軒恰好抬眸看了過去。
女子倚靠在車框上，綠眸不知望向何處，長睫在她臉上形成一片陰影，看上去有些脫離現實，卻又明明觸手可及。
直到眼前的光線被人阻擋，洛筠這才回神抬眸。麵前的男人一如往常，眉宇間憂色不深，仿佛那急奏軍情也不過如此。
“可以走了？”沒去問情況是否嚴重，甚至不關心如此外患下皇帝的決斷。洛筠拍了拍手邊的小膩，屈膝正要從車轍上站起，就被男人伸手扯住。
祁軒望著回視自己的那雙無波無瀾的眼，頓了頓，突然湊近她問道，“你會想我嗎？”
洛筠皺著眉，後仰腦袋拉開也沒變得太遠的距離，剛要張口回敬，心念陡然一動，看著男人的眸光也沉了下來。
祁軒不覺牽唇笑笑，踩著小凳跨上車轍，隨即將女子撈了起來，“太聰明了，反倒讓我覺得有些無趣。”
女子的腰身被男人順勢攔住，但比起避開這些親密，她心中的不解才更牽動心弦。正要張口，就被男人一指按住，“我們進去說。”
車隊重新啟程，因著皇帝交代他還要考慮考慮，所以方才參與討論的幾位也不好多言。
軍情這種事兒，縱使離京甚遠，但往往還是會讓人感覺被蒙上了一層陰影。何況麵對的這個對手，眼下的這個季節，都明明白白的顯示衛朝沒能占得天時地利。
入冬在即，華國地界又更加偏北，且不說有沒有經驗，單就士兵的抗寒能力會否影響戰況便是個未知數。
前幾次交手華國是沒落得好，可將入隆冬之際，雙方確實未曾一戰，變數實在是不可預估。
洛筠被男人扣在懷裏沒有動，她始終不認為，有他禦駕親征，這場戰就能十拿九穩。
說是入內說，但直到車隊即將進入皇城，洛筠也沒聽到男人的嘴裏冒出一個字，就好像她不問，他就不說一樣。
隻是她猜到了他要親征的意圖，終究是想不出他的理由。皇帝禦駕，振奮士氣的同時，不也是給了對手一個直接擒王的機會嗎？
他的手上，素來難有敗績，可這一次，洛筠看不明白。
“想等你問，你還真沉得住氣。”身後，男人將下巴擱在女子的肩窩，呼吸吹進她的耳裏，帶著有意無意的挑弄。
洛筠微微偏頭，抬手擋在男人和自己之間，“不問未必不會知道。”
祁軒笑笑，拉開女子的衣袖檢查已無需繃帶保護的手臂，確認待痂落後便會無礙，這才重新開口，“可除了結果，你還想知道原因，不是嗎？”
洛筠沒有答，微抿了唇，似乎想沉默到底。
男人收起笑，從袖中摸出一條紅綢，自後覆住洛筠的眼，然後在她耳邊低語，“夜城於她不同，於我，更不同。”
女子正欲扯掉紅綢的手一頓，然後稍稍側轉了身子。明知此刻自己看不到他，但還是任由了紅綢的存在，“你想過後果沒有？”
“什麽後果？”祁軒無所顧忌的描摹女子臉部的輪廓，黑眸微微眯起，接著反問，“你認為我會輸？”
“我認為你這是任性。”
“可這是你認為，她卻未必。”
洛筠聽言怔了怔，側轉回身子，眉心有些蹙起。
馬車緩緩駛停，兩人都沒有動。很久之後，她重新麵對男人，“你想聽我說什麽？”
“說你等我回來。”
……
是同情心作祟還是別的什麽已無關緊要，在洛筠深吸一口氣用輕柔殷切的聲音說出那五個字後，她明顯感覺到了男人的情緒起伏。
或許這就是他覆住她雙眼的原因，不必麵對她和她最大的區別，聽著她刻意之下幾乎亂真的聲線，為他一意孤行的出征留一個念想。
而直到洛筠就這樣被蒙著眼帶入一處溫暖之地時，當她在男人的手下重新得見所有時，她突然有點明白，他帶她來到了一個什麽地方。
因為他有了那麽點接受，也因為他即將禦駕親征，所以他想通過允許她，來見證分享這些年他的執念。
盡管追憶無緣，可若能得一反饋，怕也無悔。
洛筠垂首眨了眨眼，心底的感覺，讓她有些不好受。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氣，跟上融入樹影的男人，輕聲追問，“這裏有什麽？”
“別急。”男人慢慢的應了聲，手向後伸來，卻並不看身後的女子。
洛筠將手放進那個掌心，他迅速握住，她的心也跟著一陣悸動。
牽引讓兩人的距離不再遠離，正當洛筠想說點什麽的時候，鼻間忽然嗅到濃鬱的花香，是並不當季的，出自梨花的香氣。
祁軒能感覺到洛筠自然而然的行至與他並肩，隻需稍稍側眸，就能將她驚異欣喜的側臉收進眼底。他無聲的勾起了唇角，有些感慨幸好這些年，他沒有放棄。
滿心滿眼的梨花，將洛筠的整個視野占據。
香氣鋪天蓋地，似要將人淹沒，又仿佛柔情的包裹。不遠處的水聲入耳，有些溫泉的特殊氣味，令整個空間溫暖不已的同時，也像一場隱藏的用心提示。
因為土壤的內溫維持，所以這些梨樹才能反季節開花？理論似乎就是如此，真要做到……
“喜歡嗎？”
男人的聲音就在這一刻響起。低低的，像是隱忍著什麽。
洛筠沒讓自己轉身，抿著唇，為這場不落的梨花，為其中的不離不棄而心緒翻湧。
“這裏的梨樹花開不敗，不結果，隻餘花。哪怕某日花落，再見到，依然是滿樹香梨。”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句話，你聽過嗎？”
院中唯二的兩人正一個絮絮叨叨一個沉默不語，直到有一陣風過，女子抬手按住鬢發，無意間察覺不顯眼的一處藏著的另一種所在，那道嗓音才終究開口，“那是，南國的蘭花？”
靠後的祁軒聞言眸光一閃，凝著女子的背影，探究卻沒忘了回應，“對，培育了許久，才隻得這麽一小片。”有些東西離了故土，總是再難“成器”。
“你認識這蘭花？”
“.……以前在圖冊上見過，說是南……南郡特有。”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笑，“可我種了這一整園，就是沒栽她最愛的臘梅。”不等女子提問，他已顧自繼續，“想讓她少些傲骨，如蘭和婉。不過.……那就不是她了。”
……
“燕郎，祝你，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