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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偏離情深

  耳聞男人開始詢問真相,木玲手中一頓,隨即轉身就麵向祁軒跪了下來。


  祁軒見狀微微皺起了眉,側眸尋到桌邊坐下,右手擱上桌沿,“起來回話。”


  木玲聽言點頭,站起身來,卻仍舊垂首有些惴惴。


  品銘見此景,隻得先替祁軒沏了杯茶。奈何他不肯接過,隻好將茶盞放到男人手邊,隨後退守一旁。


  心知男人有心坐等答案,木玲沒有猶豫太久,便將今日事件的前因後果慢慢道來。


  “昨日娘娘回宮帶回來一件公主無意摔壞的小擺件,夜裏娘娘修好了,就交代奴婢今日給公主送過去。回來時經過禦花園,正巧遇到孟嬪黎嬪並閔貴人幾位主子在那裏納涼。”


  見無人打斷,木玲顧自繼續,“既碰上了,奴婢自然要過去見禮。可要離開的時候,閔貴人就說自己身上的玉佩丟了,讓當時經過的奴婢和其他幾個人過去檢查,以免私拿。”


  聽得此處,祁軒不由輕輕一哼,語氣裏藏著些微冷意,“所有玉佩在你身上?”


  心有餘悸的木玲一時沒分辨出祁軒的深意,聞言趕緊伏跪下來,“皇上明鑒,奴婢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兒呢!”


  祁軒擱在桌上的手叩了叩,微微皺眉,“朕不是在責問你,你不必這麽緊張。”說著左手一抬,身後品銘已然過去將人攙了起來,“繼續說吧。”


  木玲朝品銘道了謝,轉而開口,“確如皇上所言,玉佩是在奴婢身上找到的。”


  “當時閔貴人的婢女正要掌摑奴婢,誰知娘娘突然從林後穿出,替奴婢擋下了那一巴掌。後來娘娘同閔貴人爭辯了幾句,黎嬪隨之幫腔,娘娘的話確實又不大好聽,相互間都有些拉扯。”


  “是黎嬪動得手?”祁軒淡淡接口,語氣裏不存絲毫意外。


  “不,是閔貴人的婢女。”木玲探眼看了看祁軒,察覺自己下意識就給旁人定了罪,隻好抿唇望向品銘。


  品銘倒不覺得有什麽,畢竟宮裏明爭暗鬥一向不少,沒說出來,並不代表這些人從頭到尾都沒做過。


  “.……這結果倒真不教朕意外。”男人輕輕一笑,右手抬起支顎,嘴角的笑似有若無。


  話說到這個程度,憑祁軒對各人的認知就能很輕易的補充完整事情的全貌。木玲清楚祁軒必有自己的判斷,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細節她猶豫著要不要說。


  對於語兮的辭世,她和品銘從一開始的反應就不一樣。


  或許因為同為女子,她比品銘更能領會語兮對祁軒的感情。她懷念她,取了她姓氏裏的木字作為自己的姓,但她不會強求祁軒為語兮守一輩子。


  感情自然是兩個人的事,可一味活在過去,對不起還能陪伴在側的身邊人。


  所以她在接到祁軒的聖旨將要侍奉赤雪宮時,並沒有生出反感。況且品銘曾跟她提過,這位新貴人和語兮有些相像。


  她存了期待,事實證明,洛筠沒讓她失望。


  兀自考慮的祁軒不經意抬眸掃了眼木玲,察覺她似有猶疑,不覺出聲詢問,“你還發現了什麽?”


  男人的出聲讓木玲一時有些怔愣,反應過來不敢再隱瞞,“奴婢看見娘娘本是可以避開的,但最後卻任由對方撞來。”


  黑眸沉邃,未置一詞,片刻後那眸裏有光亮微黯,“照顧好她,朕晚些再過來。品銘,去漪堂院。”
……

  心漪站在主殿廊前,大半個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朝宮門處探看,那翹首以盼的模樣,難得在越來越寡淡的她臉上看到。


  似乎已有些按耐不住,女子轉首去問身邊伺候的婢女,“皇上當真要來漪堂院?”


  “千真萬確。皇上的龍攆吩咐了咱們漪堂院,方才又有夏副總管來傳話,娘娘就別懷疑了。”回話的婢女也是滿臉神采,仿佛皇上來一趟是件多麽令人激動的事兒。


  心漪略顯不好意思的咬著唇,瞠了婢女一眼,“那你去外麵守著,等皇上……”


  “皇上駕到!”話還沒說完,外間通報之聲已至。


  心漪心中一動,腳步最先反應過來,身旁婢女忙抬手攙扶。剛步下台階淺行幾步,當先俊逸非凡的男人已出現在視野內,一應宮人隨之叩拜,主仆二人也不敢怠慢。


  品銘跟著祁軒入得漪堂院,眼眸一掃,不覺蹙了眉。


  祁軒沒去看近前的心漪,抬了抬手,“都平身吧。”


  那婢女將心漪扶起,後者雙頰微微泛紅,眉眼間喜色難藏,“臣妾宮裏備好了皇上愛喝的龍井茶,還請皇上移步去嚐嚐。”


  祁軒未有搭話,領著品銘率先朝主殿走去。身後心漪招手吩咐上茶,立即就隨了進去。


  男人入殿坐上主位,本就“匆忙”,龍袍自然還未換下,坐在那兒不免顯出幾分朝堂上的威嚴。


  漪堂院的人手腳麻利,坐了不過片刻,茶就盛了上來。這邊品銘剛準備倒上一盞放到祁軒手邊,那邊心漪已然取過茶壺倒好一杯遞到男人麵前,話音輕輕帶著情愫,“皇上請用吧。”


  品銘手中一頓,沉默的收回手再度靜立。


  祁軒抬眸去看那盞冒著熱氣的新茶,黑眸平靜無瀾,仿佛絲毫嗅不出那些茶香,也看不到後麵女子那尚未收斂的期待。他稍稍偏頭,下達指示,“你們都退下。”


  品銘先是看了眼那婢女,見她轉身,這才移步動作。親手關上了殿門,讓外麵侯著的人全都離遠些,進而退居院中等候。


  殿中祁軒也不著急開口,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麵,似是思量,但又像有意無視。奈何他的施壓還沒進行多久,擱在桌上的手就被人緊緊握住。


  心漪挨在男人腿側,膝頭隱約能碰上他的,留戀般摩挲著他的手,有些幽怨的出言,“皇上,你都多久沒來了?你可知道臣妾有多想你?”


  祁軒瞥了眼執起他手的心漪,神色冷淡的回,“朕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期望從朕這兒能得到什麽。”


  心漪的身子明顯一僵,感覺到男人開始將手抽回,連忙與之抗衡。


  祁軒輕鬆的將自己的手重新擱回桌上,有些皺眉那半點都體現不出精髓的茶盞,淡淡道,“今日禦花園之事,你有什麽想說的?”


  心漪聞言立刻看向男人,雙眸緊追已不再看她的祁軒,“皇上來漪堂院,就是為了這事兒?”


  “不然,你以為朕是為何?”祁軒手指曲起,在杯壁上輕輕一彈,欣賞那蕩漾開的無數波紋。


  “為什麽?”心漪不自覺在桌邊撐住自己的身子,“因為洛筠?因為她落水讓你心疼了?”


  男人黑眸略轉,神色有些不悅,“都說聖意難測,朕勸你還是不要妄加揣測得好。”


  心漪聽言冷冷一哼,“為了個女人,你至於扯這種理由嗎?”


  麵對心漪的態度,祁軒多少還是起了薄怒,“就算隻是為了個女人,也輪不到你來質問朕。”


  “哈,如此說來,你當真是為了她?”心漪嘲諷一笑,“從前為了個柴語兮,如今為了個洛筠。皇上,你未免太濫情了些!”


  話說得有些過,殿內氣氛霎時冷凝起來。


  出口的話傷害已成,偏偏心漪還沒有意識到。


  半晌,男人的聲音沉沉響起,“既然朕濫情,你又何苦留在這宮裏做一名怨婦?”


  心漪似乎沒想到祁軒會如此回敬,怔了怔,反問道,“難道你忘了嗎?最初將我送進這深宮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我當年送的是孟瑤,不是你孟心漪!”


  “有差別嗎?難道孟瑤不是我,心漪也不是我?”


  高傲的男人聽言無聲的笑了,片刻後,“你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一個孩子,沒有名沒有姓,甚至連‘心漪’,都是我賜給你的。”


  “是啊,心漪是你給我的名字。”女子至此笑容盡失,“所以我就是心漪,心漪就是這漪堂院的主子!她赤雪宮的事兒,憑什麽來質問我!”


  “看來朕今日是來錯了!你便待在你的漪堂院好好做你的主子吧!”男人起身甩袖,語氣裏透露出他已無話可談。


  女人素來善變,且毫無立場根據可言。


  眼看男人就要離開,心漪連忙回身扯住他的衣袖,纏上他的腰身,用實際行動推翻自己方才所言的種種,“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我,我不要這漪堂院的主位,我隻要你愛我。”


  祁軒伸手使力扯下心漪箍在他腰上的手,“你奢望的太多了。”


  總體定義之後,祁軒覺得有必要再說服一下,“從一開始我就問過你,是不是真心願意為我做事。我是承諾過,事成之後,給你新的身份,讓你擁有新的生活.……”


  “你以為我想要的是這些嗎?”心漪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努力嘶吼出她最真實的想法。


  “你知道我回到孟家時多害怕嗎?我怕他們不小心發現我不是孟瑤,發現我跟她性情不同喜好不同,擔心他們看出我容貌有異。這些種種,你都知道嗎!”


  “那些年我不僅要學習琴棋書畫以備入宮,還要處處謹慎應付所有孟家的人。你明白我那時的心情,知道我是怎麽撐下來的嗎!”


  “是,我後來頂著孟瑤的身份長大了,可無論我還是孟瑤,也不過才豆蔻年華。”


  “那樣的年紀卻要進宮服侍一個幾乎是自己父輩的男人,你知道我在他身下,在他的龍榻上是什麽感覺嗎?我想過去死你又清楚嗎?”


  “可我為了什麽?我為了誰咬牙忍下來了?到頭來,你便是這樣回報我的嗎?將我丟在深宮裏不聞不問,你怎麽能這麽狠心,這麽不念舊情!”


  “你若不願,我何曾逼過你?”祁軒轉身看著情緒激動的心漪,“當年我請人替換了你的容貌,那時他便說過,所服之藥一旦停服,容貌就會逐漸恢複原樣。”


  “身子骨再好的人也隻能承受那種法子一次,你能用新身份長久生存下去的機會也僅此一次。”男人的眸光透著不解責備與更多,“你明明可以脫離這裏,但你竟自作主張成為了孟心漪!”


  “沒有你的日子,我過來又有什麽意義!”心漪深吸一口氣,繼續她站在自己角度的辯解,“我不先斬後奏,你一定第一時間就把我送走了對不對?你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看到我,怕惹她難過,根本不是為我著想!”


  “若不是我趁著你出征先解決了先帝,你以為你現在能坐上這個位子嗎!”


  心漪顯然已經開始口不擇言。要不是品銘得了祁軒的示意,一早將人遣散開去,如此宮闈秘事,怕是就藏不住了。


  然而男人聽到這裏,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他凝著女子爭辯充血的緋紅臉頰,伸指輕觸,“知道你和她最大的不同是什麽嗎?”


  祁軒收手慢慢捏住心漪的雙頰,“你太高估自己了。沒了你,你以為我這些年的計劃便會付諸東流?為了皇位,我可以忍這麽多年,孤身深入軍營以求一鳴驚人,再等等又有什麽不可?”


  “出征之前,我已是皇位的不二人選,一隻腳都踩上去了,還有什麽路需要你替我來鋪?”祁軒說著劍眉橫折,“先帝該什麽時候辭世,還輪不到你替我做決定!”


  男人不予認可,甚至還反過來說她擅做主張,這讓心漪著實難以接受。她反手扣上他滯留在臉側的手,掙紮道,“我是你埋了那麽久的一步棋,你不可能輕易放棄我。”


  “沒錯,當年是我擅自停了先帝的藥,可難道我就做錯了嗎?我在宮裏為你這麽多年,她才陪你多久?憑什麽她一進宮,我就要聽她號令做事?”


  “你別忘了,她是跟著誰進的宮。說得那麽好聽,為了保全鍾鳴玄明他們,但你就敢說她一定沒有一丁點是看到你要敗了,想另尋高枝的打算?”


  被觸及禁區的祁軒驟然拂袖將心漪逼得退了開去,一雙黑眸沉深似海,內裏的憤怒不言而喻,“要不是念著你確實因我付出良多,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兒嗎?”


  “心漪,逝者已逝,你這樣無端的汙蔑她,我以前教你的東西都忘了嗎?不懂得尊重人的人,同樣得不到尊重。”


  “所以你是在懲罰我嗎?因為我接受不了她,所以你要這樣對我?都是女人,在我看來,她不一樣看不慣我嗎?憑什麽你就這樣區別對待?”


  心漪的蠻不講理讓祁軒感到疲憊。他是來過問禦花園洛筠落水一事的,想要從她這兒佐證木玲的說辭,卻不想竟發展成這般模樣。


  語兮的確不喜心漪,但這和她初見她的情形有很大關係。祁軒明白,所以他知道心漪這是無理取鬧。但他不想多做解釋,明知她不會聽不願信,何必再傷那個神。


  不想再多糾纏的男人背轉過身,“所有的選擇裏你選了最不該考慮的那一條,既然如此,你就理應承擔它的代價。名分,榮華,這些平凡路上未必會有的東西你都已得到,其他的……朕給不起。”


  男人言盡深深吐出一口氣,可這種解脫亦或是放棄一般的表現,讓望著他背影的女子頹然非常。


  他剛才又用了“朕”,是想在此強調撇清他們的關係嗎?

  心漪默默將眼淚咽回去,手指都在發顫,可出口的話還是不依不饒,“好,既然你說你給不起,那你關心那赤雪宮做什麽?”


  “你不是隻鍾情於你的孝賢仁皇後嗎?那你現在對別的女人好,就不怕她怪罪,不怕她心生嫉恨,成為怨靈魅鬼夜夜纏著你不讓你安生嗎?”


  祁軒的手已快觸上殿門,聽得這句,不由頓住了腳步。沒有被話裏的形容嚇到,男人唇角漾出一抹向往的笑,“若真能如此,也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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