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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人各處

  眼見品銘命人取來軟墊,待自己坐下後又送上溫著的羊奶,洛筠斜支身子含笑看著近前伺候的品銘,“總管如此機敏,難怪深得皇上寵信。”說著舉了舉手邊的陶杯,“有勞了。”


  品銘斂眉忽略那道相似的感謝語,瞥了眼石桌上顧自理毛的銀狐,笑了笑,“本就是娘娘的吩咐,奴才實在擔不起這等誇讚。”


  “知道不必引我回宮,難道還是我想錯了?”洛筠垂眸咽了幾口暖暖的羊奶,“是習慣了,還是就對我這樣?”


  品銘笑笑沒有接話,轉首看了眼應該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的主殿,“春日裏起風也恐著涼,奴才要不給娘娘拿條毯子吧?”


  洛筠沒言語,放下陶杯伸手將小膩擁進懷裏,稍稍抬了抬手示意品銘,勾唇掉轉話題,“你跟著他多久了?”


  品銘明白洛筠是在婉拒,神色微收,沒有隱瞞,“自孝賢仁皇後辭世,如今已有三年。”


  “咦?你竟不是一直跟在他身邊?”洛筠有些意外的接口,但神色變化卻不是很大。


  “看來娘娘並不太關心這宮裏的曆史。”品銘話雖接得輕巧,可在洛筠看不見的眼底,藏著幾分小心的謹慎。


  洛筠輕輕一笑,偏首瞥了眼緊閉的儲秀殿,頗有興致的開口,“深宮裏的女人除卻皇上的長輩,剩下的無非兩種,受寵的和失寵的。”


  女子有意的停頓本就不是為了等人附和,在看到品銘的神色後,她笑著繼續道,“失寵之人不必多言,而這受寵的女人也有兩種。你在宮中多年,可有分辨?”


  品銘聞言眸光一閃,停在洛筠身上的視線沒去收回,“奴才謹聽娘娘賜教。”


  洛筠輕勾唇角,毫不掩藏,“真受寵,和假受寵。”話音微頓,她顧自再道,“例如辭世的孝賢仁皇後,她曾是真受寵。然再比如今的筠貴人,她乃假承恩。”


  女子的語氣裏並無自嘲,神色也沒有半分失落。品銘一時分辨不出她是在說笑還是單純客觀的分析,思量之下,隻得笑道,“娘娘誤會了,皇上他也是真心對待娘娘的。”


  洛筠挑眉抬首,微綠的眸子莫名讓品銘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不同於祁軒,但一樣不敢輕舉妄動,“你不必替他打馬虎眼。我們的關係我自己清楚,騙騙別人就罷,你也不要太累。”


  氣氛似乎一下子得到了緩和,品銘的背脊卻驚出了一身冷汗。麵前的這個洛筠,怎麽性子有時覺得比語兮的還難琢磨?尷尬的咳了幾聲,“娘娘的話,奴才記下了。”


  洛筠淡淡應了聲,手還在無意識的捏著小膩的狐耳。被它不耐煩掙脫,忽然就想到什麽,“當真很像嗎?”


  品銘一時沒理解她的話,頓了半晌,才出聲回應,“真要說,怕是娘娘的性情最像。”


  洛筠仿佛在這句話後心情愉悅了很多,笑始終掛在嘴邊。過了許久,又聽她輕聲道,“有那樣一個皇帝,加上我這性情的主子,倒是難為你們了。”


  品銘淺淡一笑,沒再出聲,那邊的洛筠也不再開口。


  其實品銘最初是不願成為祁軒的領頭內侍的。當日桐鷲宮大火,主殿到最後也全部坍塌。那一夜的失去,讓品銘很難不對這個罪魁禍首的男人抱有怨言。


  那個夜裏,燕玲陪著陌嫣去了顏吟宮裏,憐兒被語兮支去看看孩子在那邊習不習慣,而他自己,也被她用腸胃不適遣了出去,隻因他以為還有暗處的弦月可以護她周全。


  在屬於男人的紫金宮裏,即便其中暗潮湧動,也不該發生這樣大的變故。


  品銘不知道語兮薨逝的真相,但包括弦月在內的暗衛都躲過了一劫,他便清楚那一發不可收拾的走水一定不是意外。


  刻意讓所有相關人士都避開了危險,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這是語兮自己的選擇。


  如果不是語兮自己的意思,不會有人在乎他們這些受牽連者的性命。


  如果沒有語兮主動的授意,撇開其他人不談,單是弦月也不可能被隨意拿捏。


  品銘不敢猜測這其中語兮準備了多久,他無從詢問,更不敢得知答案。他曾一度拒絕見所有人,甚至封閉到最後,開始懷疑自己對語兮的感情或許超出了主仆之情。


  可是時間令人冷靜過後,他明白那不是。他更傾向於,那是一種貼近親人間的感情。


  而在弄清楚自己情緒的立場之後,他對語兮離世的傷痛,全都轉變成了對祁軒的恨意。


  在品銘看來,語兮會有那樣的選擇,隻可能是被祁軒逼出來的。


  或許他不是他,不能全然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可那日清明自景仁宮出來,語兮身上可見的變化和不尋常之處,都是她逐漸崩潰鑽入死局的前因。


  他們都拗不過她,唯獨祁軒出現才將她從那緊閉的壽康宮前帶走。他們不知道當日在儲秀殿裏發生了什麽,但本還向好發展的兩人,從那個午後開始分崩離析。


  語兮的眼眶是紅的,後來泄憤摔碎一地瓷具,他隻看到男人冷漠的離開。陌嫣的滿月酒像是最後一場誆人的幻想,他原以為他們至少能有所緩解,可女子的失魂落魄,終究否定了所有。


  為什麽在主動去儲秀殿尋他的那夜做出那種沒有退路的選擇?究竟是想放手一搏,還是再無生戀的放棄一切?

  喪儀過後不久,品銘就在自己孤閉的房間裏接到了皇帝的旨意,晉他為內務府副總管。


  不清楚是不是顧念著他和語兮的舊主情分,品銘幾乎是一步登天。


  品職的提升並沒能緩和品銘內心的傷痛,甚至因為帶著怨氣,他初始的行事都頗不用心。


  他不需要這種補償一般的自欺欺人,他不想讓男人因為看到自己的屈服而好過。


  他接受這道旨意,不過是因為他沒有能力拒絕。何況陌嫣尚在,即便知道祁軒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他也不能容許自己忽略那段情意,對小公主漠不關心。


  好在,品銘最開始在男人身邊當差的時候,鍾鳴尚還隨在他身邊,並不需要他過多麵對。可相處久了,品銘也能感覺到,那件事不隻他們舊人難過,最冷情的人,也躲不過心傷。


  至於燕玲,自那以後便跟著陌嫣去了顏吟那兒伺候,也不管事,單純照料公主。


  而如今,新人進宮,公主也已長大,不再那般依賴燕玲,她便和自己當年一樣有了新的差事:成為赤雪宮的領頭女官。


  回神的品銘抬眸看了眼孤坐的洛筠,側臉輪廓毫無相似可尋,偏偏這種沉默的狀態,還是讓他不免想起近日來不再太算忌諱的語兮。


  往日裏任誰都不會多言的那個人,如今雖依舊謹慎提起,但畢竟不再絕口不提。


  麵前的女子素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撫著狐毛,似沉入心事,品銘也不欲打擾。


  從品銘的角度,他覺得這隻是男人的一時安慰。洛筠不是語兮,眸色不同,身份不同,樣貌也沒有丁點相關。何況語兮蓋棺下葬,是所有人都親眼看到的事實。


  隻是在三年各自心知肚明的空窗期之後,藏著利用的這段“感情”,著實是男人在女人身上花得最多心思的一次了。


  相對旁觀的品銘沒有多加幹涉,他私心裏也有過讓祁軒借此解脫的念頭,隻是無關靖承的話,明霍的強勢,他始終覺得,祁軒麵對洛筠的不同,不全因語兮,也不全因她本身。


  他動用宮裏最具榮寵的方式對待洛筠,讓她一進宮就成為眾矢之的。他讓自己多次成為傳話的媒介,讓燕玲做她宮裏的領頭女官,以最高調捧場的方式昭示她成為下一個語兮的可能。


  單單為了一個影子做到這一步?品銘不認為如今坐穩帝位的男人會這麽感情用事。


  當年安然無恙的人們繼續留在宮裏做著他們分內的差事,就連一度憤恨發狂的弦月,也因為陌嫣選擇了安分。


  除了舒公子和憐兒。


  陌嫣當年受驚心悸,是公子守了她足足半年才調理過來的。最初的日子,誰都不好過,立場不同,更是或多或少的起過一些衝突。而最嚴重的,就是祁軒和卿梧仿若決鬥的那次死磕。


  事後,諸事如常,至少在表麵上,那兩人為了陌嫣也一番平和,直至卿梧後來離開。


  有關語兮的身世,他們這些人都斷斷續續的聽聞了一些。卿梧本就為她而來,祁軒稱帝,和她再有關的弦月與陌嫣也不需他操心往後的日子。


  是以待陌嫣養好,卿梧便如來時一般消無聲息的走了,一並消失的,還有始終難以走出的憐兒。


  沒有人知曉,自然無人挽留。至於品銘,也是後來如默執掌整個禦醫院時,才了解到更多背後的因緣。


  想起往事的品銘不覺沉沉的呼出一口氣,換來洛筠的側目,他隻好淡笑著擺出一副不願解釋的姿態。


  洛筠沒有開口,隻是將懷裏的小膩又緊了緊,繼而放開它的身子,任它自由活動。


  桌上的羊奶一直溫著,洛筠剛往陶杯裏添了些,那邊沉寂的主殿也終於被打開。


  品銘聞聲側轉身形,待二人步到院中,這才行了禮。桌邊的洛筠也已起身,見兩人朝品銘示意後向自己看來,隨即欠了欠身,沒有恃寵怠慢。


  鍾鳴心中有數,自然也不會因前事太過尷尬,大方的拱手回禮,就見身邊的查侍郎神色古怪。


  皇後查芝箬的表兄,新晉的侍郎大人,早朝遭皇帝訓斥,後怕之餘便想拉著他過來挽回聖心,無奈又打斷了帝妃的好事。


  連翻衝擊之下,查侍郎一直惶恐不安,偏生當事的新貴人沒有半點扭捏,倒教他這大男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品銘和鍾鳴一個對視,後者立即出言告辭。待二人離開,品銘隨即回身邀請洛筠入殿。
……

  離宮後的鍾鳴返回自己在宮外的府邸,兩年前由陛下欽賜,又有駙馬爺的頭銜,自然地段景致都難有匹及。


  那時他已不在祁軒身邊近身服侍,借由當時的某個契機,祁軒公開了他其實並未淨身的事實,以掩人耳目營救太後之名,讓他的回歸順理成章。


  雖則也曾有過一段時間的非議,但有皇帝的支持,鍾鳴自身能力的多年有目共睹,到最後自然還是平息了下來。而他所獲益的,還有他和染霜沒有放棄的愛情。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思緒從早朝上男人的出神收回,坐在自家前廳上的鍾鳴聞言抬首,見到來人,笑意不由大了些,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探到她耳邊低低喚道,“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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