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該護我
暗暗覺得自己和明霍不會都看走眼,祁軒閉眸調整了一下心底的情緒,輕咳一聲,示意自己的到來。
洛筠聞聲微微轉眸,還欲再拿糕點的動作沒停,也不著急拜見,細細咀嚼咽下之後又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滑潤嗓子,這才提了裙擺來到祁軒麵前。
相比起為了體現真實而與她朝夕相對的明澈夫婦,祁軒算是最後才看到洛筠真實樣貌的一個。同語兮相比,自然少了些奪目的豔色,但細究下來,她的五官組合也確稱得上一句美人。
男人眯著眼眸靜看規規矩矩行禮的洛筠,雖則方才的態度有些怠慢,但此刻看來全然不像才學了幾日的水準。倒不是宮中禮儀繁複,而是她的一絲不苟。
杜清會用心照看這不必懷疑,可洛筠安安心心將這些記下,是為了討好讓她一躍人上的自己,還是單純的遇事認真?
然而還不及祁軒多想,禮畢後不等他出聲便起身回座的洛筠就推翻了他的猜測。這種做時細究,完成後無所謂甚至敷衍的態度,都讓他明白洛筠的骨子裏和語兮半點兒不相關。
除卻那氣質感覺,總歸還是兩個不同的人。
洛筠徑自將自己方才用過的茶杯倒滿,轉眸瞥見男人依舊立在原處,視線稍抬,望進那雙如夜的眼裏,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的對望著。
祁軒難得遇到一個久久對視都不見避色的女子,當下也沒有移開視線,就這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視著。
直到燭火莫名一晃,那雙淡綠的眸子便猶如荒野孤墳中的鬼火般亮了起來,帶著幽怨近駭人的詭異。
早知其眸色特殊的祁軒並未心生懼意,隻是那雙眼,讓他有種懷念又或是惆悵的失落感。
女子忽而勾唇一笑,意味不明,卻當先收回了目光。她轉首又斟了盞茶,反手一遞,淺淺漾笑,“皇上要用嗎?”
男人輕挑了眉,前行幾步,手一伸,便將明明該夠不著的茶盞托入掌中,隨意抿了口,身形和手袖再動,“宮裏可還適應?”
“如果說不適應,難道皇上會重新下旨允我出宮嗎?”洛筠轉過身,也不看方才男人用手袖推還回桌上的杯盞,隻偏頭笑望著祁軒。
對於洛筠的稱謂祁軒沒多計較,他要看的是效果和漣漪,禮數這個東西,太講究隻會顯得人不夠大氣。他無視洛筠的關注,移步在她對麵坐下,“你接受的速度比朕想得要快。”
“所以我才是能引起皇上注意的那個女人不是嗎?”洛筠說完垂眸一笑,“雖然我說過暫時沒有尋找夫家的打算,可夫家若能是皇族,也絕非尋常就可滿足的體驗。”
“你是想說入宮隻是你品味人生的一部分?”黑眸淡淡落在女子身上,音色裏並無多少情緒。
“皇上難道不知自己的魅力嗎?”洛筠眯眸看著男人唇角不經意的弧度,“有幸得之,無幸舍之。那日河階初遇,朗公子一身考究且器宇不凡,洛筠不笨,辨得出公子非尊即貴。”
“非尊即貴?再尊貴,能做一國之主的也隻有一人不是嗎?”祁軒輕輕一哼,不自覺挑剔洛筠馬後炮的可能。
洛筠微抬下顎,綠眸透出些不悅,卻隻抿唇道,“所以如此不平凡的人過後發現竟是當朝帝王,也沒什麽好意外的不對嗎?”
反問得很巧妙,還藏著幾分暗喻。
祁軒神色稍斂,黑眸從女子身上移開,憶起殿內無人在側,“不習慣太多人伺候?”
洛筠將視線放遠,淡淡接話,“女子一生所求,從不是有多少個人伺候她。”頓了頓又道,“何況皇上納我入宮,也並非是為了找人伺候我。對皇上來說,我和這宮裏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哦?你怎會這麽想?”祁軒笑著轉眸,幽黑的眸底卻分明埋有一絲防備。
洛筠緩緩在嘴角凝起一分笑,“如果隻是成為這宮裏鶯歌燕舞的一部分,那麽入宮也沒什麽樂趣可言。既然無趣,我又何必參一腳進來?”
“可如果你估錯了,再無趣的人生,你也隻能走下去。”
“是,但我還有餘地將它變得有趣。”
“這麽自信?”
“皇上難得傾心於自卑自餒之人?”洛筠眉梢挑起,仿佛不等祁軒開口,她已知曉答案。
祁軒輕輕一笑,黑眸望進那雙認知裏獨一無二的綠眸,“所以你也是用這種方法博得他的關注的?”
洛筠眸光一閃,隨即眯了起來,審視著男人並無探究之意的神色,繼而低低一笑,“這算是皇上真正的目的嗎?”
祁軒不語,視線依舊膠著,隻等洛筠回應。
“.……皇上不覺得,倘若我真與六爺有私,是不會說實話的嗎?”
忽略那句“有私”的歧義,祁軒將身子微微後靠,“那此時此刻,你預備說謊話實話?”
洛筠伸手揚起茶盞,稍稍一敬,“不知曉答案,接下來的日子才更有趣不是?”
不可否認,洛筠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撇開祁軒的探究不談,這樣的脾性,足夠引來男人的注目甚至是興趣和占有。
祁軒尚還不能確定她和明霍的準確關係,但有此基礎,他倒不著急一蹴而就的成果了。
真要細究,洛筠的話算是撩了龍須還不及觸動逆鱗,不管其中有多少的故意,祁軒能感覺到,她的本性與此出入不大。
或許語兮拋開那些條條框框,也會如此肆意的時常挑戰於他。那麽期待一下有了洛筠的後宮,倒算得上是個不錯的選擇。
兩相靜默的又坐了一會兒,洛筠便起身繞去屏風後褪了宮裝。
單薄的裏衣包裹著那道相似的身影在祁軒麵前走動,他看著她簡單的梳洗淨麵,擦淨雙手,轉而便朝臥榻步去,全然沒有要伺候他睡下的意思。
祁軒偏頭注視著背對自己躬身正欲坐下的女子,無形中對她的忽視越發習慣起來。然後就見她正欲掀開衾被的手稍稍一頓,撐身前探,素手自被底抽出一樣東西。
雪白無染的一方白絹。
洛筠的側臉上好似流露出一星嘲諷的笑意,手腕一轉,將那白絹捏在手裏,身形晃動,返回祁軒靠坐的桌邊,五指略鬆,那白絹的尾角便卷入了火舌。
絲絹易燃,火苗迅速上竄,可那幾乎快要被火焰纏繞的素手卻恍若未覺一般,不慌不忙的調轉方向,另一手還欲揭開旁側的香爐蓋。
然而一係列既定的步驟還沒做完,小臂便遭人狠狠一打,落下的殘帛立時被茶水撲滅。
祁軒的黑眸有一絲慌亂閃過,那燃燒的火焰令他想起了極為不好的記憶,連帶著情緒也有了波動。他猝然轉頭警惕的盯著洛筠,聲音沉了好幾個度,“你想幹什麽!”
洛筠捂著被打痛的小臂,眉心蹙起。聽得責問正欲回嘴,可在觸及男人視線的那一刻幡然醒悟。垂下眼眸,像隻乖順的貓,“請皇上責罰。”
“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麽!”祁軒已然將矛頭指向洛筠,黑眸如鷹般審視著麵前的女子。
洛筠抬起眼看著麵前的男人,難得的有了些負麵情緒。抿了抿唇,終是開口道,“我想燒了那絹子。”
燒了那絹子?祁軒瞥了眼桌上的狼藉,視線轉回,讀出洛筠眸中的真實。
心緒有所平複,周身戾氣自然稍緩,隻是那白絹.……“燒了它,你要怎麽證明……”
“證明清白嗎?”洛筠眸光一沉,微綠的眸子驀然變得更透亮了些,“難道皇上沒調查過我的底細嗎?那東西,敷衍誰呢?給你看,我看,還是給後宮的那些娘娘看?”
“皇上,你如果誠心,就不該讓我看到這樣東西。還是說到這個時候,你要假裝自己並不知情嗎?”
“洛筠,注意你的態度。”
女子輕輕一笑,對男人的警告不以為然,隻眼眸有些沉悶,“我不是處子。你讓我入宮,就該明白有些事你必須護著我。明日的晨昏定省,我等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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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芝箬由燕晴攙著自內殿出來,眼眸狀似無意的一滑,隨後淡淡勾了唇角。
主殿上候著請安的嬪妃已然起身,查芝箬一路步上高位,及至落了座,抖袖理好衣擺,這才笑著道了聲,“諸位妹妹來得倒早。”
“向皇後娘娘請安是我等應該做的。”有人率先恭維著,自然也有人立即附和。
查芝箬含笑點頭,身子微微前傾,隻待下麵眾人欠身行禮後,這才抬了抬手示意落座,身子也重新向後靠去。
後宮本就是美人聚集之地,如此款款各自回座,確實頗為賞心悅目。
“聽說皇後娘娘的表兄前些日子被皇上調升了戶部侍郎,日後仕途定會一帆風順!”
“是啊是啊,娘娘母家本就是支撐我衛朝經濟貿易的主要支柱,皇上此為,看來是有心提攜娘娘母族一脈了。”
“依臣妾看,娘娘還是得多提點著點。畢竟聖心難測,禦前為官,可不是簡單差事兒。”
最後這個發言一下子冷了場,查芝箬的笑容原本就淺,聽了這話也好似一點兒沒變,隻斜眸看向說話那人,“孟嬪還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
心漪聽言立即回以一笑,“娘娘熟知臣妾心性,不怪罪就好。”
查芝箬勾了勾唇,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持,有人猶豫著是否該開口勸說,更有人視而不見,隻淡然旁觀。而如此事不關己的人,還不止區區一個。
有人轉了心思,看了眼身側的顏妃,隨即笑著開口,“聽聞皇上昨日又接了位新妹妹入宮,今日自也是有過來請安的。”
那人說著,又將視線轉向高座上的查芝箬,“新人入宮,臣妾等都還沒機會見過。不如讓她走近些,皇後娘娘也瞧瞧這新妹妹是位怎樣的佳人?”
查芝箬沒有立馬接話,片刻後身子微動,轉向那人輕輕一笑,“黎嬪不說本宮還忘了,倒教新妹妹笑話。”說著抬首故作遠望,“本宮記得是……”
刻意拉長的尾音,就是為了讓對方自己現身。見末端座次有人自覺起身,查芝箬笑了笑,斜倚過身子,坐等今日的初會將有何種大戲上演。
起身那人步履輕緩,一襲玄色描邊的雪色宮裝很是素雅,衣襟袖口都用蘭線描繪了青花般的紋路,發髻上簪了一排金片流蘇,至少裝扮上還是討喜的。
人影來到階前,隨即叩拜行禮,“臣妾見過皇後和諸位娘娘,給皇後及各宮娘娘請安。”
查芝箬勾袖一笑,眸底玩味隱藏極深,“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