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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同凡響

  洛筠是被祁軒拽下樓的。彼時時辰漸晚,街道上多了不少來往的路人,原該是張羅夜晚生意的時刻,偏偏春熙樓的大門卻被有意掩上。


  廳中不過寥寥幾人,分隔兩邊,頗有對立之勢。一桌空有兩人相伴而坐,一桌唯一紫袍男子支首垂望眼前茶盞,而他身後所立的幾人,明顯不如他來得隨適。


  祁軒步下樓梯後便減緩了自己的腳步,鬆開洛筠徑自站到鍾鳴二人所在的桌旁,黑眸淡淡掃過對方,唇角勾了勾笑,並不開口說話。


  鍾鳴和品銘也很意外明霍會突然造訪春熙樓,本想找機會通知祁軒,又不敢輕舉妄動。好在還有玄明這個暗衛跟隨在側,隻是知道與否,似乎都無法避免這次久別後的初會。


  明霍抬眸瞥了眼神色淺淡的祁軒,鳳眸含笑,亦是無言。轉而去看自樓梯那兒閑閑走近的洛筠,就見她正轉首吩咐其他人不要出來,半分沒在意這邊暴風雨前的寧靜。


  洛筠及至確認不相幹的人都已回避,這才轉首來看此間兩方對峙的局麵。


  視線一劃而過,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麽,兀自搖了搖頭,便探手取過品銘新斟給男人的茶水。


  旁人都不自覺將視線落在這個唯一自如活動的女子身上,然後就見她徑直穿過雙方對視的中心,步至廳中高台前,手一撐,已躍坐下來,手裏杯盞竟未蕩出一分。


  洛筠隨意的挪了挪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些,悠悠然抿了口茶,舌尖細品之後,忽而轉首道,“六爺,品過你家的茶,這自家的反而不稱口了。你不該彌補一下嗎?”


  明霍聞言一笑,沒再去和祁軒對視,盡量將他從念頭裏剔除,一雙鳳眸立時多情起來,“本就是結束得早想一道接你回去,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


  洛筠的神色看上去很愉快,像是明霍的那個提議頗得她心一般。茶杯已然放下,雙腿懸空輕輕搖晃,話卻突然轉了風向,“這可不成。朗公子的生意還沒做完,怎能就此隨六爺離去?”


  洛筠的話多少有些駁了明霍的臉麵,奈何後者似乎並不在意,隱隱的還有些習以為常的無奈,這讓對過的祁軒心頭不悅又起。


  幾年後再見的男人,依舊是那雙妖冶的鳳目。方才心髒的反應算不得明顯,看來不光自己,就連他也在有意識的克製調整直麵時的情緒。


  但盡管如此,身心都因麵前的這個男人受到威脅,即便清楚自己的痛苦他也逃不開,可這種感同身受愈顯他二人性命相連的悲哀。


  祁軒轉眸看向那邊悠閑的洛筠,原以為隔著屏風確認她臉上並無遮擋,不想他越過屏風抓她下樓時才知道她臉上依舊掛著一層麵紗。


  祁軒沒空考慮自己之前為何會沒注意到,但眼下離開鬥笠,那雙眸子竟越發讓人覺得幽深,像是潭底的青苔,不耀眼,卻色澤通透。


  短暫的沉默之後,祁軒順著洛筠的話就勢打了招呼,“久仰六爺大名,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明霍鳳眸輕斜,紫袍微動,起身走近祁軒,抖袖笑道,“朗晏公子駕臨,六某失敬。”


  不過一招太極,兩人之間你來我往,周身氣息已是變了幾變。鍾鳴能感覺到隱藏的功力較量,隻是二人都有傷其傷己的顧慮,沒添多少殺氣,片刻之後,氣流已恢複如常。


  雙方其實都沒有什麽多餘的話要同對方說,也不知是有意分散還是無意搭話,正當氣氛轉入尷尬之時,一旁的洛筠驀然開口打趣,“既然相見恨晚,不若找個房間讓兩位好好敘敘?”


  祁軒和明霍聞言俱是下意識後退,步伐不大,裏麵的不情願卻能讓旁人看得一清二楚。


  洛筠不由輕笑出聲,看著二人均變沉冷的臉色,眼眸裏的得逞愈加明顯。


  眼見女子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品銘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即便不知祁軒當今聖上的身份,當眾嘲弄武林盟主,也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如此放肆,倒教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或許是品銘的擔憂有些外露,洛筠不覺轉眸看向了他。仿佛想起些什麽,她笑得微微曲起的身子轉而挺直,收了笑,頷首朝品銘搖了搖手中茶盞,“有勞了。”


  本就和語兮相似的聲線,收笑後還帶著些微微的沙啞,一瞬間便和記憶裏的那道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鍾鳴和品銘不由相視一眼,從前語兮也常在吩咐他們辦差後說出這三個字,聲音很輕,卻一次不落。這令他們這些下屬奴才身份的人倍感肯定與信任。


  這聲音既讓鍾鳴和品銘都會恍惚,聽在祁軒和明霍耳中更沒道理聯想不到。心神震動的同時,回味也逼人清醒。


  祁軒輕咳一聲掩飾情緒,瞥了眼麵前的明霍,轉念開口,“姑娘既說在下這裏的生意還沒做完,那不如.……”


  “朗公子,沒用完的時間奴家會折算成現銀日後退還,今日不若就先這樣吧?”不等祁軒說完,洛筠已輕聲接話。那淡淡的逐客意味讓祁軒多少有些不悅,撇開自己就要跟他走了?


  明霍眸底閃過一絲喜色,奈何不等他向洛筠走近,就聽她同樣不鹹不淡的拒絕,“六爺今日也回吧,奴家累了,便不送你了。”


  此言一出,讓兩位極優秀的男子都驚詫不已。一次就回絕了兩個領域裏最頂尖的男人,是這洛筠膽子太大,還是在她眼裏他們也不過如此?


  即便不知祁軒,明霍是誰當是沒瞞過她的。區區煙花女子,哪來的底氣這般作為?


  原以為可坐等好戲的二人莫名在心裏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們一同轉眸看向依然安坐的洛筠,絲毫不退讓的姿態,逼迫她給出一個解釋。


  洛筠坦坦蕩蕩的由著更多的人打量自己,她仰頭將茶水飲盡,隨意撩撥著黏濕的麵紗躍下高台。就勢原地打理著自己的衣裙,然後抬起那雙閃著鬼魅色調的眼眸,挑眉道,“不行嗎?”


  一句話,問住了兩個人。


  其實說實在的,洛筠的訴求並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她是衛京排得上名號的清倌,便是有些脾性,她的地位也足夠讓她囂張一把。隻是從感情上來說,中央的兩個男人都不該被拒絕。


  他們有條件讓太多的人沒法兒對他們說不,除開那僅此一例的例外。


  似乎是因為想到了同一個人,祁軒和明霍凝向那邊側身回取杯盞的女子,俱都沒再多言。


  洛筠信步將茶杯歸於原位,回身之際,朝另一側始終守在桌後沒有動作的當先那人笑道,“六爺要回府了,好生伺候著。”言罷還用同樣的眼神看了看身前的鍾鳴二人。


  不光兩位主子,這是對跟著他們一道兒來的人都下了逐客令。


  然後眾人就看到洛筠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悠然自得的扶著樓梯回了二樓,好不瀟灑。


  ~~~~~我是分割線~~~~~


  小小的插曲過後,是一番引起後宮前朝乃至衛京全城的兵荒馬亂。然而事件的主角,全程一副漫不經心的作壁上觀,直到他的塵埃落定,諸人的大勢已去。


  祁軒再次見到洛筠不是在春熙樓,並非宮外,而是紫金宮內的赤雪殿。


  殿名是洛筠定的,區區一塊門牌匾額,祁軒沒什麽理由不應允。隻是,為自己的宮宇取名,竟是洛筠答應入宮的唯一條件。


  其實隻要祁軒下旨,洛筠答不答應,壓根兒無關緊要。僅僅是他傳了一句話,她回應了此,那麽便直接落實下來,仿佛那道旨意本就沒有強人所難一般。


  為什麽會決定讓她入宮呢?

  因為她自己說過的話,因為想把她當作語兮的影子強占到身邊,又或者是因為,明霍臨行前最後那句“這次絕不會再讓你把她奪走”。


  思及此,祁軒不由輕輕一笑,這一次,他當真不是為了和明霍置氣。


  他是皇帝,他要一個女子入宮從不需要什麽理由,真要說的話,隻能說洛筠恰好被明霍看中,她恰好複刻了語兮的氣質,而她也恰好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日回宮之後,祁軒也思量了一番,洛筠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女人有時在男人眼裏,真就隻是達成目的的手段,區別隻在於,男人願將這個女子用在一個怎樣的場合罷了。


  所以他下旨納洛筠入宮,也並非是個單純的決定。


  有些事,他想看她做。


  有些事,他想讓她做。


  其實祁軒也有意外,以明霍如今的勢力,不會不知道他吩咐了鍾鳴將洛筠安排進了明澈的瑞親王府。


  他給了洛筠一個狀似合理的身份,抹去在春熙樓的一段,讓她成為一個被皇帝無意撞見的幸運女人。王妃表姐的身份不多顯貴,在一眾宮妃中更算得年長,可也耐不住有他做靠山不是?


  他沒將洛筠的背景打點得沒有丁點瑕疵,畢竟他要的是來日的“寵妃”,而非皇後。


  至於來自背後的非議,如果洛筠應付不了,那隻能說她也不過如此。


  還有那些個操心多時的人,似乎都很樂意看到他為洛筠的入宮花心思準備,就因為他貌似已不執著語兮了?可他若就此沉迷於語兮之外的這個洛筠,難道他們不會為語兮扼腕歎息?


  祁軒偏頭看了看跟在身後不遠的品銘,腳步不由緩了下來。


  從他有決定至今,沒有一個人提出過反對。其中一部分是如後宮朝臣那般被他施壓壓了下去,還有一部分就是自語兮那兒留下的如品銘這樣的舊人。


  雖然不清楚他們是出於何種原因沒有出言阻攔,但祁軒知道,這個理由和他是皇帝沒有任何關係。


  而同樣異常的,是放下狠話後銷聲匿跡的明霍。


  仿佛全不知情一般,他沒來皇宮,沒有質問,更未安排人將洛筠帶走。那句不讓他奪走的話猶在耳邊,可事實卻是他放任不管,形似退出。


  難道洛筠的身份有假,是他特意布給他的誘餌?


  可能雖有,但著實幾率不大。


  明明掌握著他的直接性命,繞這麽大一圈,用女人敗壞他的名聲?如果他不上套呢?何況洛筠再得他歡心,衝她認識明霍這點,他就不會不對她有所防備。


  複雜的手筆,實在不適合勝利者書寫曆史的規律。便是自己當年,也不過是編了個合理的故事罷了。


  主殿殿門被自身後緊步上前的品銘推開,祁軒掃了眼被特意布置過的赤雪殿,黑眸轉回,已擺手命所有人退下。


  外殿沒看到人影,祁軒抖了抖衣袖,直接緩步朝裏間行去。然而才剛將裏間收進眼底,就見女子斜倚桌邊,蔥白的手指正撚著一塊糕點往嘴裏送。


  祁軒雖料想過洛筠不會乖乖在床榻邊坐等他的到來,可此刻蓋頭扔在一邊,旁若無人的用著小點,半點儀態都不講的女子,當真讓祁軒都開始懷疑自己。


  這洛筠,哪裏有她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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