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辰望穿
“小殿下,你望什麽呢?”燕玲抱著收拾妥當的陌嫣來到主殿前的廊下,見她一直企圖越過自己朝宮門處張望,不由停下腳步輕聲詢問。
陌嫣的注意力顯然不在燕玲的話上,察覺自己不必再努力向前,立即專心的緊盯宮門,神色頗為認真。
燕玲不覺被小家夥的模樣逗笑,抱著陌嫣稍稍晃了晃,“看到你想看的了嗎?”
陌嫣皺了皺眉,頭上紮小辮垂下的紅綢被她揚手撩開,還是一心一意的望著敞開的宮門。
燕玲不再打擾,隻是順勢又朝廊外側靠了靠,一麵抱著陌嫣,一麵注意著她時不時下意識前傾的身子,及時幫她穩住身形。
“吱呀”聲在耳畔不遠響起,燕玲分神去看,就見語兮和憐兒一前一後從主殿邁了出來。
語兮一身芙蓉花開的宮裝,零星的珍珠墜在花蕊的部分,看上去恬靜又生動。搭配著宮裝的色調,她一頭青絲別了串碎玉的流蘇鏈,上方綰成髻,一支通體碧玉的純色玉簪穩穩固定。
憐兒瞥見燕玲正帶著陌嫣在廊下,略朝她點了點頭,便低聲示意語兮看過去。
語兮偏頭傾聽,很快就將視線轉了過去。幾步與抱著陌嫣的燕玲匯合,笑了笑,抬手撥弄陌嫣的小辮,這才發覺她的注意力一直都不在她們身上。
見語兮眸含疑問的看向自己,燕玲微微搖了搖頭,不算解釋的解釋道,“小殿下從方才開始就一直這樣,奴婢也不知道她是想看什麽。”
語兮側步看了看陌嫣依舊專注的眉眼,小臉粉嘟嘟的,明明是個孩子,這麽瞧著卻有種沉靜的氣場,也不知是遺傳了誰?
隨在語兮身側的憐兒轉眸就看到語兮愉悅淺淡的笑意陡然轉衰,可還不及她分辨,她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宮裝裏的手捏了捏陌嫣的,輕緩的出聲,“嫣兒,你在等父皇嗎?”
眼看陌嫣確實因為這句話有了反應,語兮笑著伸手把她抱進懷裏,任由憐兒幫著拉出她夾在自己和孩子間的發絲,就著燕玲的幫襯,將陌嫣又往上托了托,“父皇答應你要來嗎?”
陌嫣癟了癟嘴,可很快又抬眸看著語兮,“嫣兒今天生辰。”
“是,嫣兒今日過生辰。過生辰,父皇自然是要來陪嫣兒的。”語兮好笑孩子的那點固執,猜到男人恐怕並沒有直言要來,可又不想讓陌嫣失望。
祁軒鮮少再入後宮,但兩個孩子同他相處的機會卻變得多了起來。
陌嫣或許不懂生辰的意義,或許也想不到生辰這種日子父母陪在身邊是理所應當,她或許隻是因為近來的依戀,在她不明了的情況下,生出了期待。
作為母親,語兮自然不想讓陌嫣的期待落空。何況這份兒期待,原就合情合理。
但陌嫣不會知道,從頭至尾,她這個母親都沒有邀請過她的生父來參加今日的周歲宴。
她一如當初的滿月酒,隻邀了那麽寥寥的幾個熟人,低調的準備操持,仿佛不希望他來,又分明進行得並不避諱。
語兮不打算用孩子來挾持祁軒。他願來,她等,不願,那她也不悔。
何況他如今已是王,隻要他想,她並不能阻攔他出現在自己女兒的周歲宴上。
再者,除開宮外的明澈杜清,卿梧靖承,宮裏除卻染霜和顏吟,便是鍾鳴那兒,她也吩咐品銘親自過去傳了話。
他會知道她為嫣兒策劃了周歲宴,他也會從鍾鳴甚至靖承等人口中得知她的邀請。
她確實沒有親自或派人與他直接對話,可她終究希望他能出現。
兀自想了想,語兮托著陌嫣又向上抱了抱,“嫣兒,今日還會有很多其他的熟人過來,如果父皇晚一些遲到了,你能不生他的氣嗎?”
陌嫣聽了這話,好似想了許久才弄明白語兮大致的意思,小臉很是糾結。憋了好一會兒,才攥著語兮肩膀的衣料,“但父皇還是會來?”
語兮眸光一閃,嘴角的笑意緩緩,“自然,再晚終是會來的。”
……
明澈和杜清抵達桐鷲宮的時候,卿梧已經在了。彼時他正和坐在廊下的語兮說著話,兩人之間隔著一根紅柱,色調相似的素錦華衫,在古韻十足的紅柱下,頗為賞心悅目。
察覺他二人入內,卿梧稍稍傾身抬手,將自己的手臂借給語兮使力。語兮也不避諱,一麵起身,一麵捋著身後壓住的衣衫,小心著腳下的台階,收手之時,不忘同卿梧笑笑。
兩人自然的相處反倒讓人難生無端猜測,明澈和杜清本還擔心身處宮裏他們繼續這般會引人非議,眼下看來,倒是他們多慮了。
因著上次萬壽節後就沒再入宮,杜清已許久沒見語兮。此刻看她漸漸走近,神情蘊笑,雖顧忌她失憶,但想到今日是個喜慶日子,便也如常見禮,隻待等會兒多說些體己話。
宮裏的傳言宮外也並非全然不知,杜清在府裏時常掛懷,可隔著宮禁,她實在插手不得。
明澈深知杜清對語兮的情意不同,看她愁眉,勸慰之時,也頗感無奈。
明澈和杜清的感情很純粹,身份家世的影響都不大。再加上明澈的體質不算強健,原以為會成為犧牲品,如今卻有這般知心知性之人相伴,自然珍惜。
明澈深知自己的情況,有了一個杜清,便不再讓他人入眼。可祁軒終究是皇帝,後宮即便不用填滿,卻也不會少。無論他有意無意,朝政也能逼他納許多女人為嬪為妃。
何況當初,還有那樣一個六哥與他針鋒相對,對語兮多有關注。
語兮失了憶,她和祁軒的感情就像是重新回到了起點,但這個起點,卻又從宮廷繼續。
萬壽節前後開始漸入佳境的兩人,在清明節後有了疏遠。不管是因為什麽,明澈和杜清都不便多加打聽。
語兮直身望著麵前的一對璧人,心底有波,她卻刻意忽略。扶了扶發上還待搖晃的流蘇,客氣道,“嫣兒生辰,勞你們特意入宮了。”
“娘娘這是說得哪裏話?小公主滿月本王與內子就有到場,如今周歲,又蒙娘娘相邀,自然是要來捧場的。”耳聽語兮話音不親不疏,明澈便也回得比較冠冕。
語兮笑笑,轉眸看向杜清,才要說話,宮門那兒又有了動靜。
染霜和顏吟相攜而來,身後跟著宮人,自是比入宮的明澈二人聲勢大些。不過她們本就不是那麽講究排場的人,得留在門前的品銘指引,就擺手吩咐宮人退去,隻帶了貼身婢女入內。
都是熟人,見麵自然熱絡得快。多方招呼過後,院中氣氛也輕鬆不少。
在場的隻有明澈和卿梧兩個男人,都不是爭強好勝妄多表現之人,陪坐一邊,聽女子們說笑,也不覺乏味。
染霜和顏吟近來多有照料陌嫣,特意送回桐鷲宮時,也不得同語兮多聊,是以今日相見,俱都藏了不少話想說。
本不是主角的語兮就這樣被三個女子圍著,話題雖多,卻也並不顯得吵鬧紛繁。
又過了好一會兒,殿內伺候的燕玲過來稟告小公主午睡已醒。語兮側耳頷首,正想詢問在場幾人要不要這會兒就將陌嫣帶回來,轉眸就見杜清眸含期望,笑了笑,直接下了吩咐。
染霜和顏吟自是久見陌嫣有些習以為常,可杜清卻當真是好久不見。
萬壽節難得進宮,兩個小殿下實在還不便出席,自然就錯過了。眼下有機會,小聚又正是因為陌嫣的生辰,杜清當然不能忽略了去。
而其實另一方麵,杜清也是覺著遺憾。
她與明澈成婚已一年有餘,不長也不短,偏偏肚子還沒動靜。明澈雖然不急,也時常提醒她自己身體底子不好,慢些也正常,她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不是她把子嗣看得太重,隻是她不希望明澈的生命裏缺少這些。
察覺杜清心思的明澈也不點破,留心注意著不讓她“誤入歧途”,一麵也在盡心的調理自己的身子。
卿梧本不關心語兮外的旁人,但幾次接觸之下,明澈的作風和為人他倒的確欣賞。醫者對病症都有著仿若天生般的敏感,所以如果有機會,他也會和明澈簡短交流幾句,指引一個方向。
明澈的主要原因還是幼時保養不足又有娘胎裏帶出的弱症,加之早期他對未來不抱希望,有些怠慢,這才讓調養的時間拉得有些長。
這些話都是實情,明澈也接受得快,隻是看著為他憂心的杜清,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同時,又不希望她太過在意罷了。
眼見申時將半,同他親近的兩個人卻都沒有出現,從閑談中抽離的語兮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身側的卿梧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語兮報以一笑,又投入到那邊的對話中。
不過前後這麽一會兒,語兮想到的其中一人便隨後出現。
靖承跟著品銘的腳步行至院中,見諸人都欲起身,連忙擺了擺手,“柳某一介布衣,哪裏當得起各位的大禮。”說著拱手麵向語兮,“還望娘娘不怪靖承的遲來。”
語兮偏了偏頭,眼眸微動,麵上依舊平穩,“先生肯賞臉,自是嫣兒的福氣,本宮又豈會計較。”說著招手示意品銘引人入座,隨意攀談幾句,倒也包容得很快。
直至憐兒詢問是否準備上菜之時,桌上就座的幾人,都沒有提到過祁軒。就像是默契一般,全都刻意回避著關於這個人的一切。
期間靖承有好幾次想同語兮說出他準備好的借口讓她不必多等祁軒和鍾鳴,但觸及語兮旁側卿梧的目光,到底是咽了下去。
即便是借口,也該由祁軒親自來說。他們這些外人,實在不該憑自己的判斷,妄加左右。
天色漸晚,饒是其他人都有意配合著不著急用膳,語兮還是張羅著開席了。
陌嫣有些不滿怎麽還沒見到父皇,語兮耐心的哄著,讓她先吃東西,將祁軒遲一點的說辭改成了待她睡前。
小孩子初時有些氣鼓鼓的不樂意,可語兮抱著她離開不知在走動間又說了什麽,再落座時,陌嫣竟安分下來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唯有卿梧最不動如山。伸手給語兮夾了一筷子菜到小碟裏,氣氛這才再次轉暖。
而桐鷲宮中的這些人,一直維持到晚膳用盡,也始終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