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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分崩離析

  從語兮發現他之前就一直沒移開過視線的男人聞言臉色越發陰沉,他的手垂在身側,分明沒有負於身後的姿態那麽傲然到俾睨天下,可那雙漆黑如夜的黑眸卻會讓人心頭一緊。


  奈何偏偏,直視著他的女子沒有半分退卻,甚至有意無意,讓自己嘴角的弧度越發大起來。


  祁軒望著語兮那張掛笑的臉,還是她那張絕色的容顏,還是她特有的明豔裏有絲倦懶的笑,可如今的他隻感到刺眼,感到悲憤,繼而心如刀絞。


  一臂的距離並不遠,甚至隻要他想,他可以輕易的將這具溫軟的身子擁入懷中,任由她的氣息包圍自己,頹唐得不像個皇帝。


  男人慢慢的將右手背於身後,他握緊了拳,看向語兮,聲音沉沉的開口,“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語兮眼睫微顫,接著她便自然的又眨了眨眼,掩飾掉那小小的紛亂,輕聲疑問,“我該有什麽想說的?你不都已經有決定了嗎?”


  “所以你打算就這樣了是嗎?”語兮無所謂的模樣讓祁軒不自覺的將手拳又緊了緊,他實在聽不得她這樣說話的語氣。


  “左右你的決定已下,我既樂意遵從,難道還不好嗎?”語兮收回視線,眼眸微滑,便錯落到了男人身後側的宮牆之上。


  眼見語兮似乎都不欲再看一眼自己,祁軒身形方動,下意識就想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卻聽她輕輕一哼,嘲諷的話立即灌入耳中。


  “你不過就是不想在我沒有任何申辯的情況下直接將我判死。你覺得那樣太狠絕,會顯得你一言堂,不夠大氣。讓你在事後在別人麵前,不能用一句‘我給過她機會’來反駁。”


  語兮說著重新看入那雙波瀾愈盛的眼裏,她看著自己在那裏麵的倒影,揚唇一笑,“我說的對嗎?燕郎,或者該說,我的皇帝陛下。”


  祁軒聽著語兮的諷刺,張口欲辯。可聽到那聲許久都沒從她口中喚出的愛稱後,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竟比自己,還要快速的抓住了他甚至自己都才剛剛意識到的深層原因。


  他一直覺得他是想來聽她說句實話的。不管李尚的回稟影響了他多少的心緒,他仍舊來了桐鷲宮,仍舊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解釋。即便是一通她也不想的委屈惶恐的哭訴。


  祁軒知道,他不會放過傷害了她的人。哪怕天涯海角,他也必會讓那人承受百倍千倍的懲罰,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可當她對此避而不談,緘默保留呢?

  她甚至看穿了他的內心,嘲弄他的用意,毫不留情的,像是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難道自己連一個虛假的借口都不值得給嗎?難道你一定要在我麵前這樣的保護他嗎?

  “柴語兮,身為人婦,你覺得你如此敷衍糊弄應該嗎?”祁軒眸光寒涼,右手已轉回身前,虛抬抖袖,“你是我的妻,肚子裏有別人的種,我問都不能問了嗎?”


  男人話裏的“妻”字讓語兮不覺微垂了眸,她下意識抬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然後橫眉以對,“你憑什麽認準他是別人的孩子?”


  憑什麽?祁軒黑眸眯起,有些不敢相信語兮怎麽能到了這個時候還妄圖裝傻充愣,“三個月的身子,你以為還能跟我扯上關係嗎?三個月前,不正是你跟著他入宮的時候嗎!”


  三個月?語兮聞言,停在小腹上的手指陡然一顫。


  怎麽會是三個月?卿梧和如默明明都不是這樣交代的,何況她之前還……

  語兮的眼眸不自覺的眯起,她突然就想通了其中的緣故。僅僅一句話,就可以迅速擴大她跟他之間本就因為無解的身世而產生的隔閡與疏離。


  一個在外人看來她與他都還安然待在王府的時間,一個可以瞞過絕大多數依憑傳言判斷的人的時間。


  隻有前後那麽幾位當事人知曉她同明霍的交易繼而入了宮,而那時本就軟禁在宮內的查芝箬,或許也是一個不為他們所知的“當事人”。


  很好,前以身世為引,後用脈象激化,算準了這件事祁軒不便大肆調查,也算準了自己在堆積各種情緒之後,更容易因他的不信任,極端思想。


  偏偏這件事,她拿不出證據來。


  卿梧能證明他聽到的月份有問題,憐兒可證明她之前尚有月事。可在一個讓他先入為主認定她背叛的被收買的醫者麵前,她的證據,無關緊要。


  眼見麵前女子變化的神色,祁軒的心隻覺一沉再沉。


  她在沉思,在思考,在衡量。沒有半點愧疚之意,甚至不給他一個眼神。


  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從什麽時候起,她的關心和一切,都不再是因他而起,由他牽動了?


  “想到借口了嗎?”


  男人的聲音瞬間拉回了還待考慮的語兮的神思,她轉首望過去,觸到那雙森寒的眸子,這才反應過來。她笑了笑,隨即將問題又拋回去,“想到借口如何,想不到又如何?”


  祁軒聞言上前一步,腳尖就隔著寸許的距離停在宮門外,“所以你不打算否認了?”


  語兮望著祁軒,沒著急說話,抬手淺淺的打了個哈欠,眼眸流轉,“否不否認,你的決定會改變嗎?”


  這次男人微抿了唇,不知是想不到反駁的話,還是因為當真不確定答案而無法回答。


  語兮見祁軒不再說話,心下一歎,側身就欲離開。可她的腳步才剛轉開,男人的聲音便緊隨而來。


  “是因為白怡嗎?”


  “什麽?”語兮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因為白怡跟他的孩子沒保住,所以你想給他留個後,給自己留個念想?”


  語兮不可置信的看著祁軒,實在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生出這種念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難道不對嗎?”腦中那一閃而過的輪廓一出,祁軒隻覺這種可能性越來越大。


  他沒聽進語兮方才話音裏的情緒,自顧自的又道,“就因為他曾那樣在自己母親麵前維護你,不惜翻臉也要帶你離開,你就對他動心了?”


  “柴語兮,為你付出過的男人不止他一個,你.……”


  “啪!”


  祁軒的話讓語兮有些忍無可忍,她揚手就是一巴掌,可當那聲音刺入耳膜,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女子的長睫再度顫了顫,她看著自己泛紅的手掌,剛想要道歉,男人掌溫指寒的手已經壓上了她的咽喉。


  他沒有掐住她的脖子,他隻是扶住她,用他的拇指緩緩順著她的喉間滑到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看著他。


  男人的側臉有些微的紅,印記不明顯,但左右頰的顏色卻明顯不一樣。


  “你現在連我們的過去都要否認了嗎?”祁軒湊近語兮,卻始終沒有邁進桐鷲宮的地界。


  語兮沒有抬手去掙脫,垂眼瞥了瞥他們之間隔著的那道不高不矮的門檻,輕輕的漾出笑意,“我從沒否認過我愛你,是你自己不信。”


  “他是對我好,可我從未想過要離開你。我沒有奢望過你會為了我同自己的母親翻臉,事實上,你們的關係如何,我都不關心。”


  “但你也別忘了,她既是我父母分開的罪魁,一個說法,一句道歉,都是她該我的,是她欠我全家的。”


  “你應該慶幸我暫時還沒把你牽扯進這份仇恨裏,可這不代表我就應該同你笑臉以對。”


  “你覺得我不夠忠誠?那很好,我也覺得你的隱瞞有礙我的情感。”


  語兮伸手撥開脖間男人越來越不那麽強硬的手,後退一步,帶著淡漠和冷然做了結束,“你有你的自尊,我有我的底線,既然合不到一起去,何必互相折磨?”


  語兮的剖白說得很冷靜,像是準備已久,卻又分明是因他臨時的“逼迫”所致。


  祁軒聽著那些話,心裏五味雜陳。他的怒氣並不是因為那一巴掌,而是從始至終,她都不願給他一句辯解,讓他有個出口,將心裏的情緒發泄到除他以外的人事上。


  她的坦白那麽直接,那句“我愛你”幾乎瞬間就淹沒了他的心。可她的表態也很清楚,她沒有忘記母親給予她一家的傷害,也同樣無法忽略他對她的刻意隱瞞。


  她在最後,仿佛疲倦般的放棄了他們的感情,那麽堅決,連絲遺憾也沒有。


  祁軒已經分不清讓她做出這個決定的是她身世的情仇,還是這個孩子引發的一係列風波。


  他開始思考相應的解決方案,卻驀地發覺,他能用回避保持她與母親的距離,卻無法坦然麵對她肚子裏那個與他無關的孩子。


  她沒有背叛,是他不信任她?


  可三個月的身子,除了燕明霍,還能有誰敢動她?

  不對,明霍跟莫雪琦母子幾近反目,便是有前情之因,他對她的保護也足夠徹底。在那個當時全由他和惠妃控製的宮內,怎麽可能還有人能陷她於那種境地?

  語兮靜靜看著男人複雜變幻的神色。他在質疑,在皺眉,在否定她說的話。


  一個時間,讓他在聽過自己最真實的表白後依然不肯相信,那麽自己,還有什麽好期待的?

  語兮閉眸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眼那雙讓人心醉的如海眼眸,轉身離開。


  察覺到身前的人影晃動,祁軒下意識伸手去拉,腳步抬起,沒注意到門檻的他就被絆了一下,滑過手心的衣袂也在這些許的空當裏逃離了他的掌控。


  聽到動靜,語兮停步卻沒回身,隻是側首垂下了眼睫,極為恬淡的說了句話,說了句和她神色完全相反的,狠絕的話,“我不會再等你了。沒有意義的事,我不會再做了。”


  沒有一個正眼,女子將身後的男人就這麽拒絕在了丈許之外。那樣平穩的聲線,不光透著她的決心,還有她隱藏的失望。


  “柴語兮你站住!”不論之前作何打算,語兮最後的這句話,著實讓祁軒的心開始慌了起來。


  他跨過宮門就要追上那個並不打算理會他的身影,可他才剛剛縮短了一些距離,一個黑影就晃到了他的身前。


  是弦月。


  “滾開!”


  祁軒抬掌一揮,極不耐煩的就要將攔路的弦月撇開,結果他的手還沒觸上閃躲的弦月的衣襟,前方女子就那麽背身的拋出一句話。


  “皇上要殺要剮,臣妾與親弟悉聽尊便。左右,我們早便該死了。”
……

  “姐,你這又是何必呢?”


  撐手站在桌邊的語兮沒理會弦月的話,看著桌上那些幹淨的破舊瓷具,她忽然揚手一揮,將它們盡數慣摔在地。


  叮叮咚咚的脆響裏,女子背影筆直,仰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宮道上,那一陣破碎之聲引得男人腳步稍停。正當身後鍾鳴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男人已然猛地甩袖,疾步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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