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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唯她明了

  鍾鳴抬眸看著前方氣勢陰鶩的男人的背影,下意識的又落下了半步距離。


  從儲秀殿出來,鍾鳴心底的擔憂便散去了大半。他雖不清楚那晚他們等在殿外後究竟又發生了什麽,可既然語兮痛苦昏迷,又有兩位院正入殿診脈,想來語兮的身子定然受了影響。


  他們都沒料到,語兮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知曉她的身世,如果不是祁軒突然棄儀回宮,事情最後,還不知會怎樣收場。


  語兮素來都不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可那樣的過往,又憑什麽苛責她一定要冷靜吸收,全無波動?說理解,說懂得,但終究,當事人的感觸無人能體會,不過都是自以為是。


  其實鍾鳴覺得,祁軒應該也是明白的。這件事一旦牽出,妄圖語兮在短時間內沒有芥蒂的如尋常模樣,絕不可能。所以他們冷言相對,各不關心,鍾鳴即便憂慮,卻也不去調和。


  何況就事後表現來說,語兮除了沒什麽熱情,神色平淡,根本沒有過什麽出格之舉。她沒去找查芝箬,更沒向太後請見對質。


  明知有人在幕後伸了黑手,眼見“仇人”觸手可及卻不報複,這顯然已經是很有涵養和克製力的表現了。


  不管她是另有打算還是顧忌了祁軒的立場,這種獨自吞沒波瀾的做法,都讓鍾鳴心生敬意。


  祁軒交代玄明和他調查的事兒主要都圍繞著景仁宮和查家。這部分要確定本就不難,可鍾鳴總覺得,還有什麽是祁軒想調查但卻沒交予他們的。


  語兮的身子經過如此的情緒波動勢必需要調養,將謝如默派去照料桐鷲宮也無可厚非。隻是明明一開始還回避他診脈的祁軒,為何最終沒有派遣先一步的李尚?


  是介意謝如默背景的同時,又不得不信任他的醫術嗎?

  鍾鳴不得解,但眼下情況,他又實在不好多問。


  眼見今日男人終於決定去桐鷲宮,想起昨夜暗衛說的摔碎茶盞一事,總覺得這個不算太難得的插曲別有深意。


  直到他跟隨祁軒,在宮道內遇到了請平安脈返回的李尚。


  李尚身為禦醫院院正,服侍宮中已有多年。如今雖奉命侍奉壽康宮,但因為祁軒看望請安之時大多偏晚,平日裏倒也難得遇到。


  對鍾鳴來說,李尚就是個意識裏的禦醫代表,遠遠不及謝如默帶給他的印象深。


  原本君臣相遇,一方行禮,一方或目不斜視或淺淺頷首也就過去了,可今次祁軒分明已走過伏跪在宮道邊的李尚,竟又折回到他身前,抬手示意他起身。


  鍾鳴略感意外,但總歸是祁軒有意。他揮手命身後跟隨的諸人退後,留出空間,抬眸卻見祁軒淡淡看著自己,似乎是暗示他也需要回避。


  鍾鳴有些遲疑,倒不是因為擔心,隻是覺得這種情況有些不太適應。如果是語兮在這裏,他早就自覺避開,可今日這個對象.……

  當然,鍾鳴最終並未執意留下。他與祁軒雖是朋友,但說到底,也隔著一層主仆身份。當即頷首告退,隔著些距離,才轉身遠遠守著。


  然而就在這不算多長的時間裏,他明顯感覺到祁軒周身的氛圍都變了。


  他聽不到祁軒究竟和李尚說了什麽,刻意壓低的聲音下,他隻看得到李尚微垂眼眸的恭敬神情,和男人隨後有些僵硬的側臉。


  再度跟隨祁軒朝桐鷲宮走去,鍾鳴便能從更多的細節感覺到這可能是一場山雨欲來。


  初時減輕的擔憂越發沉重,男人的氣勢,緊繃的輪廓,還有那似是不管不顧的急切腳步。


  鍾鳴沒法兒當著祁軒的麵兒私下給桐鷲宮傳信,盡管有那麽一點可能,祁軒這突如其來的脾氣不是針對語兮,可他心底不安的預感卻越來越濃。


  李尚能接觸到的隻有語兮的脈象,但這脈象又有什麽會激怒祁軒的?


  鍾鳴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他正考慮著是否要造成一點衝突,提前讓祁軒的情緒釋放一部分,可還不等他上前開口,前方的祁軒已忽然停下腳步。


  鍾鳴腳步隨之一頓,繼而快步跟上。隻見前方抵達桐鷲宮的最後一個拐角處,服侍語兮的憐兒正抱著陌嫣在一些宮人的陪伴下朝他們走來。


  自然,轉角後就立即發現皇帝的眾人已疾步靠近行禮,當先的憐兒抱著陌嫣不便叩拜,卻也深深欠身,代替陌嫣向男人請安。


  鍾鳴抿了抿唇,不確定這個相遇會否影響祁軒的情緒。稍稍抬眸確認她們身後再無其他人後,鍾鳴小心看了眼神色依舊冷凝的男人,輕聲問,“小公主這是要去哪兒?”


  話自然是問的憐兒,奈何祁軒一直沒有示意她們起身,抱著陌嫣的憐兒悄悄觀察,到底沒敢回應。


  鍾鳴沒有發現祁軒對他的發言出現反感或責備,可很顯然,對側的憐兒並不懂這一點點的差異。


  氣氛一度有些冷場,直到陌嫣委委屈屈的喊了聲,“.……父皇。”


  小孩子能理解的事兒雖不多,但看人臉色這種事兒卻是手到擒來。他們天生有種對氛圍或情緒的敏感度,何況站在陌嫣麵前的,還是她幾日前方才見過的,言笑晏晏的父親。


  孩子氣的軟糯音調讓祁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過沉寒。他可以把情緒發泄在任何人身上,可無辜懵懂的孩子,終究不該成為這個對象。


  黑眸閉起,鍾鳴能聽到祁軒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再之後,他傾身上前,伸手在陌嫣麵前給出一個安穩討好的懷抱。


  憐兒有些遲疑,畢竟眼前男人的情緒調整得太過迅速。隻是他終究是皇帝,是她懷裏抱著的小公主的父親,稍稍定了定神,憐兒便預備將陌嫣遞過去。


  孩子的情緒雖來得去去得也快,但也最不擅長隱藏。


  陌嫣的小手動了動,可或許是之前祁軒冷冷的模樣太過深刻,感覺到憐兒要將她送出去,她止不住的就開始往後縮。縮了一會兒,甚至回身抱住憐兒的脖子,不肯撒手。


  堂堂帝王向自己的女兒索抱反遭拒絕,這著實有些令人尷尬。


  鍾鳴瞥見祁軒的眼眸眯了起來,正準備跟一邊安撫陌嫣一邊欠身抱歉的憐兒說句什麽,就見祁軒抖抖衣袖垂而負在身後。一切舉止自然而然,並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鍾鳴和憐兒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下意識視線相對,就聽男人淡淡開口,“嫣兒這是要去哪兒?”


  憐兒斂眉,垂首給出答案,“蒙染霜公主相邀,一同用午膳。”


  “隻有嫣兒?”祁軒的黑眸不覺眯起,嗓音變得有些沉。


  憐兒略有為難,可語兮不去又是事實,隻好拍了拍陌嫣重新開口,“娘娘她……身子不適,所以吩咐奴婢陪公主過去。”


  “這樣啊.……”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刻意的拉長,引人探看,他卻早將視線放在了遠處。


  見皇帝沒有後文,憐兒斟酌著是否要就此帶著陌嫣告辭。可想到他或許是要到桐鷲宮去,又忍不住的想留下看看,想知道近日來語兮的異常,會否因為他的出現,消失殆盡。


  鍾鳴一直陪在一旁,拿不準祁軒此刻的打算,隻用眼神示意憐兒暫時不要打擾。


  好在這段沉默沒有進行得太久,男人彎腰又看了看回首小心看他的陌嫣,淡淡的笑了笑,有些安撫,又透著些許敷衍。而後他擺了擺手,交代憐兒照顧好陌嫣,便目送她們離開。


  鍾鳴看得出憐兒有些許躊躇,但既然皇帝沒有先離開的意思,她也隻好抱著陌嫣行禮告退。


  宮道上的兩撥人很快隻剩下一撥,鍾鳴側身回望盡頭終於消失的人影,步到祁軒身側,試探性的問,“皇上,還去看娘娘嗎?”
……

  語兮歪靠在廊下的紅柱邊,肩上的披風被她扯過一角隔在身子和微涼的柱身之間,看著品銘帶著宮人將昨日收進庫房的瓷具慢慢搬到石桌上,竟緩緩的扯開了嘴角。


  身後守著她的燕玲皺眉看著忙碌的品銘等人,她知道他們都不會拒絕語兮的要求,可今次的要求,實在與以往太過不同。


  內務府提供的瓷具其實隻是整體還未處理的一小部分,可品銘考慮語兮性情,覺得帶回去的太少,勢必瞞她不過。衡量再三,隻好挑選出這種需要跑幾趟才可準備好的分量。


  桐鷲宮畢竟是嬪位娘娘的宮宇,又有唯一的封號,宮中伺候的人自然不少。所以架勢拉起來之後,品銘刻意控製著每次搬運的份額,讓整個過程無形中拖長了些。


  語兮沒有戳穿品銘的有意布置,待得桌邊的地上也放上了些許瓷具,她便勾手挑開身上的披風,在燕玲上前接過的同時,起身朝石桌走去。


  雖是廢棄的瓷具,但有些除卻花紋模糊有些顯舊之外,其實還可繼續使用。宮中的用度,真要殘缺了,或許還沒從各宮返回內務府,就直接給處理了,顯然她眼前的大部分都不是如此。


  眼看隻剩最後一批,品銘返回桌邊,看了眼跟過來的燕玲,這才向語兮稍稍躬身道,“娘娘,都搬過來了。”


  語兮淡淡嗯了一聲,隨手執起一隻舊時茶杯,輕輕交代,“其他人都退下吧。”


  燕玲心頭一跳,下意識轉向品銘,卻見品銘沒有出現絲毫動搖,側身遣離其他宮人,隨後步到自己身側,一並無言的守著這位不知意欲何為的女子。


  語兮也沒看身後兩人,話就那麽一說,真留下她也沒什麽非要趕的。


  就這麽倚在桌邊過了好一會兒,語兮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整個前院也安靜異常,沒有緊張,卻透著些莫名的詭異。


  突然,語兮像是回了神,身形一動,拿著茶盞的手驟然揚起,可還沒舉到最高處,她又停了下來。


  品銘與燕玲不明緣由,但順著語兮視線的方向望過去,他發現他們這個角度稍有偏離的左側,桐鷲宮的宮門外,正站著一個麵容沉沉的男人,俊逸非常,卻寒意森然。


  鍾鳴站在祁軒的身後,察覺到品銘等注意到了這側,微微搖了搖頭,便向後慢慢退去。


  燕玲不自覺的攥緊搭在臂上的披風,心裏有些不放心,但品銘卻將她有意往後扯。


  極輕微的一聲脆響後,語兮將手中的茶杯放還到桌上。她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抬步朝宮門處走去,然後在男人冷淡漠然的注視下,停在了和他差不多相同距離的門內。


  她看著眼前一臂之遙的男人,望他半晌,繼而在他延續的沉默裏,緩緩勾唇,“看來你有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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