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計策待解
笑聲自然是語兮發出來的，頃刻間亂了帳內的氛圍，讓原本被忽略的她再度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其實語兮的想法很簡單，看著一個個英勇殺敵，獻身於前的將軍此時窩在營帳裏卻討論不出一個合理有效的攻城之計，這種反差，讓人覺得好笑，同時又分外能感受到這些被百姓稱頌的英雄內裏的真實與平凡。
再有成就再高高在上的人，也畢竟是人。不是他們遇不到困難，而是他們能解決的困難比常人多一些罷了。
隻是語兮這麽想，不代表旁人能理解她為何如此。何況她的聲音其實不大，若非眾人恰好在那一刻停下討論開始深思，恐怕也不易發覺語兮這原不至有多突兀的笑聲。
男人的自尊心本就重，身為將軍，權威更是不可隨意踐踏。是以語兮這毫無惡意的笑在遭遇瓶頸的眾將軍聽來，就多了一絲嘲弄諷刺的味道。
自己不如旁人倒也算了，可此刻卻被一個女子看不起，如何能不爭辯一二？
年紀較輕的將軍沉不住氣，立即邁步上前。雖礙於祁軒的在場沒有敷衍禮數，口氣卻到底沒能完全收斂好，“敢問夫人，末將等方才討論的有何可笑之處？”
靖承抱胸好整以暇的旁觀，鍾鳴掃了眼那邊的兩人，微微歎氣，也不勸阻。
語兮自然猜到了這些將軍對她的發笑會產生誤解。眼見已有人帶著敵意追問，正要解釋，就感覺男人停在她腰間的手指隔著衣料若有似無的動了動，像是提醒又似阻撓，總之是讓她在這分神的一瞬失了開口的機會。
“郭副將不必如此。內子並非有意打斷，隻是發覺諸位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小事兒，有些意料之外，這才失了態。”祁軒不緊不慢的抬眸看著那名靠前的副將，神色淡淡，卻隱有警告之意。
眼見主帥明目張膽的為女子找好了恰當的理由，那副將自然不好得寸進尺。視線移到語兮身上，抱拳拱了拱手，卻沒有立即退下。
看上去，語兮是被祁軒護住了，但其實，男人給她出了個難題。
如果她想不通男人所說的被眾人忽略的小事兒為何，或者說她若不能很好的將這個話頭順下去的話，那男人一味的維護，就會成為因色喪誌最有力的證據。
她自然不想如此，也明白他這麽做是在改善這些將軍對自己的印象，但她方才雖聽了諸將的討論，卻著實沒有深思攻城的法子。讓她在這麽短的時間就解決這集合了多位經驗之將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靖承有心看一看語兮會如何應對，那邊鍾鳴最先的情緒卻是擔憂。雖則他二人都相信祁軒絕不會讓語兮在眾人麵前出糗，實在應對不了，他也能找到說辭將此事翻過，可眼下諸將的“虎視眈眈”，到底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糊弄過去的。
正當祁軒的耐心還多多有餘，而將軍們的耐心已近告急的時候，女子伸手推了推男人，“放我下來。”
祁軒沒理會語兮的話，隻是反問道，“想去哪兒？”
語兮抿了抿唇，估摸著男人確實不會將她放下，偏了偏頭，“我要看未央的地圖，包括皇城在內的地圖。”
祁軒聞言黑眸輕挑，那邊的鍾鳴微一頷首，隨即繞到大帳右側的桌案前，將桌麵上的東西清開了些，接著掀開了最上層的一卷地圖。
鍾鳴動作的同時，祁軒已然抱著語兮緩緩來到了桌邊。待得鍾鳴收拾好一切轉出身形，祁軒便站回了屬於他的主座位置。
語兮不得下地，但隨著祁軒的角度也能將地圖盡收眼底。沒去管那些將軍是否有跟來，語兮細細琢磨著那張地圖，在確定心中所想後，微微勾笑抬眸，找到方才回應靖承護城河情況的那位將軍，“將軍，先生之前提出的護城河入城之法，是可行的。”
尚未想通其中關竅的眾人麵露不解，那被語兮特別關注的寧將軍更是已出言質疑，“夫人，方才末將已經說過了，城內沒有湖泊，想通過護城河引渡入城，是沒辦法進行的。”
“不，城內有湖泊，隻不過是在皇城裏。”語兮沒有退讓的反對著寧將軍的發言，話到嘴邊，下意識想伸手敲一敲地圖上繪有皇城的部分，奈何身子還被男人抱著，高度上難以觸到。
聽到語兮提及皇城，除祁軒外的眾人不由都開始查看情況是否真像她所說的那樣。
男人所站的空間占據了地圖的一整個邊緣，這讓語兮不必擔心會有人擋了她投向地圖的視線。沒等將軍們確認後再行發問，語兮放棄了使用直接伸出還有些距離的手，轉而拔了發上的簪子，借著這一小段的延伸，點了點地圖上皇城中的幾處位置。
“南帝雖沒有可稱成就的建樹，可對他們南國的皇城還是有頗多投入的。且先不管他如此態度是出於享樂還是其他，但執政期間的這些修葺，於我們而言就是機會。”
“未央城中沒有湖泊，可皇城內為了豐富君王後妃一成不變的年月，都是會設計一些稍小的觀賞用湖的。觀賞用湖自然不會太多太大，但依眼下地圖所示，這些湖泊的數量和大小已經超出了我們既定的認識。那麽合理的猜測就是，湖泊也進行了擴建，更甚至，使用了活水。”
垂手指點的語兮還沒說完話就覺得手臂有些累。發髻已然散開，被男人抱著，著實也不好再重新盤發將簪子插回。語兮索性將簪子擱到地圖邊緣，另一手攥上男人的衣衫，對方就像深知她心思一般的將她往上攬了攬。
方才還因為扭身而有些疲累的腰得到了最大的緩解，語兮勾了勾唇，轉而看向一旁無甚意外的靖承和鍾鳴，不由又皺了皺眉。
看樣子，他們之前就發現了這一點。
幾位將軍一一從地圖的反饋上確認了語兮的說辭，但即便擴建確有其事，活水又是從哪兒看出來的？“夫人，皇城內的湖泊確實如你所言，可活水這一點，恕末將眼拙，未能看出。”
祁軒沒再抱著語兮陪眾人站著，後退一步落了座，也讓語兮換了個更為端正的姿勢坐在自己腿上。聽到有人“不恥下問”，祁軒圈著語兮的手動了動，一麵撩開她散了的發，一麵伸手抽回那隻簪子，“不用活水，湖裏若生了水草長了青苔，不就會影響遊湖心情嗎？”
男人的話瞬間點醒了本隻會一根筋兒打仗的將軍們。消遣與享樂實在和嚴於律己的軍人缺少聯係，讓他們無意識的忽略了一些很平常的東西，繞進了自己都不曾發覺的盲區。
有了新的可能，讓諸將都莫名有些興奮，看向語兮的眸光也變了些許意味。隻不過，此時的語兮似乎不大好接受他們的注目。
語兮有些無奈的抿了抿唇，男人顧自開始為她束發，不顧旁人的在場，實在讓她有些經受不住。可掙紮無用，反倒還可能讓人更為關注。語兮稍稍吸了口氣，眼眸揚起，將話題再次引導開去，“既然諸位都已認同，那不如再想想哪一處湖泊是最合適的突破口吧。”
“雖然這個思路的確給我軍提供了更大的可能，但比起城中的守軍，皇城可是有三萬護衛軍的。即便從水路突襲，也沒辦法做到人手實力上的對等。”仿佛也是想盡快轉移落在那個一心一意為女子束發的主帥身上的視線，靠前的吳將軍立即出言道。
語兮聞言笑了笑，轉眸看向靖承，“隻要將軍能入城，我相信先生會有辦法解決你的這一顧慮。”
靖承被點到，自然不能不回應，隨即朝語兮拱了拱手，“夫人調遣，自當盡力。”
靖承的態度，讓語兮不由挑了眉，但身後的男人沒有打斷，她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麵兒推辭。
微微頷首沒多接話，語兮重又看向方才出言的吳將軍，“直入皇城自是奇襲，但我們並不需要一入城就立即開戰。”
“開戰前的鋪墊各位將軍比我更有經驗，所以我便隻說說我軍該如何入城。”感覺到男人的手重新落在了腰間，語兮不覺搖了搖頭讓發絲垂下，“活水自會流動，隻要先派少數人悄悄潛入，在各處湖泊放下同等條件的標記物，城外的兄弟就能知道是哪個湖的湖水通往護城河。”
“當然，依南帝的性情，不會每次都在同一個湖遊湖，那麽最終能流入護城河的標記物也不會隻有一個。考慮到我們是要派人入城，標記物的大小就要滿足一個人通過所需的空間。所以其實最後的收獲，也不至於有太多。”
“除此之外，相應的用時，通道的曲折度，逆流順流情況，都需要進行深入確認。”語兮簡單羅列了一些需要考慮的方麵，頓了頓話音，確認暫時沒有了，這才總結道，“前期工作不可謂不多，所以要想實現這個設想，還需諸位將軍的配合。”
語兮的計劃雖沒有太多具體的細節，但作為一個潛入方案的初步輪廓卻是足夠了的。
祁軒沒讓眾人繼續衡量下去，手指在座位扶手上扣了扣，“不如諸位將軍再下去思量一下這法子的可行性或是執行起來還需注意的環節，晚膳之後，我們再行討論。”
各人有各人的思路，眼見主帥已然下了令，眾人應聲，告辭離帳。鍾鳴和靖承留得稍後，沒有出聲，卻是回首看了一眼終於讓語兮自行站立的祁軒，微微頷首，這才離開。
注意到此的語兮扶著桌案活動了一番雙腿，眼見帳簾垂下，轉首望向男人，“你不等他們的答複就要行動嗎？”
“計劃一定會實施，隻是在有結果之前，我需要有人解決逆流的問題。”祁軒重新將桌上的地圖用他物蓋上，聽得語兮提問，隨口接了一句。
“所以這個計劃中還存在你沒解決的問題。”語兮言罷已開始思考，在男人直身的片刻開口道，“逆向的水流會讓人撐不過整個過程嗎？”
“雖然我還沒有實際測算，但根據地圖比例，即使是距離護城河最近的湖泊，對我們這些非江南長大的兵士來說都是個挑戰。”祁軒最後看了一眼恢複如常的桌麵，轉而看向一旁的女子，“你已經把我的計劃猜出了大半，剩下的，就不必操心了。”
語兮挑了挑眉，順著男人拉住她的手從桌後繞開，“身在大營，不幫著想攻城禦敵之策，還該想什麽？”
背身的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攥著女子的手微微一拉，在她撞上自己之前回身用懷抱迎接了她。寵溺的揉了揉語兮順滑的發，“你說該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