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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塵商計

  夜裏的大帳被整齊劃一的巡邏腳步聲包圍,溫暖的炭火無聲炸裂,夾帶著熱度,讓隻臥有語兮一人的床榻也不那麽冰冷。


  在樂陽客棧裏停留兩日後,今日晚膳之前,他們一行人就回歸了大營,一個不缺,一個不少。卿梧終究沒有按計劃留下,不是他不願反悔,而是已經不需要了。


  就在語兮和祁軒一同探望的那天後半夜裏,顰眉就在沉睡中離開了人世。


  相比起白日裏的狂躁,顰眉的離開可說算得上安詳。側臥的身子攥著身上蓋著的衾被,好似攥著她夢裏一直想要抓住的某人的手。嘴角似有若無的帶著些許弧度,無甚遺憾,盡顯滿足。


  因著卿梧一早就有提醒,語兮雖覺突然,卻到底也不是太難接受。僅僅隻有過一麵之緣的人離開,她自然傷感,可也不至因此落淚。


  衛南兩國既已開戰,無論最後是怎樣的結果,顰眉作為公主都是該回朝的。


  祁軒曾經就卿梧的診脈結果在一份軍報後附上了關於顰眉身體狀況的說明和建議。衛襄皇雖也有意命祁軒派人將多年未見的妹妹送回衛京,可多方考慮之下,還是以戰事為先,作罷了這個打算。


  眼下衛軍已直逼南都未央,顰眉既已辭世,讓她盡早回歸故土也是好的。所以祁軒除派人八百裏加急將顰眉過身的消息傳回京城,另從大營調了一位將軍和人馬護送顰眉的靈柩回京。


  雖是匆促準備,但幸好樂陽是個有銀子就能買到各地稀罕物的商賈之城。


  為顰眉準備的楠木棺材是緊趕出來的,打磨拋光上漆都是連夜完成。可當語兮看到那口承載著顰眉的棺材被合力抬上馬車後,即便對公主的身份而言有些簡陋,她卻覺得這是一種屬於顰眉的解脫。


  她不必再忍受來自夫君的折磨,不必再將遺憾和懊悔當作她所有的情緒。那最後的夢境一定很美,而她也無需再害怕何時會驚夢醒來。


  顰眉所剩的時日的確是不多了,可若不是其中有人為因素的催化,也不至挨不到親眼望一望故國,看一看血親的地步。


  那個被卿梧通過藥量判斷出有問題的大夫,經過詢問,也隻是受了他媳婦的挑唆,企圖在拿著不菲酬勞的同時,倒賣藥方裏的名貴藥材,謀求更多的私利。


  語兮自然不會放任這種視病人性命於無物的醫者繼續偽善的行醫,讓暗衛以偷盜的罪名將這對失了德行的夫婦一並扔去了當地府衙,這才隨祁軒一起,和眾人帶著早已收拾好的行裝,踏上趕回大營的路。


  隻是將那夫婦送去府衙之前,那夫人喊出的一句話,著實讓語兮在意得狠。


  “想什麽呢?我回來都沒發現。”祁軒回帳後原以為語兮是睡下了,可走近床榻一看,才發現朝裏睡著的語兮還睜著眼,長睫一顫一顫,正聚精會神的思索著什麽。


  沉寂在思緒裏的語兮一時被男人突然的出聲嚇住,不自覺的拍了拍胸口。而那罪魁禍首正一臉調笑的坐在榻邊,俯身望著自己,黑眸有種發現意外收獲般的閃亮。


  好笑的看著安撫自己小心髒的語兮,祁軒扯了扯她翻身後不及蓋上的衾被,開口依舊帶著玩笑的意味,“是想我嗎?”


  語兮眼看對方是故意,一邊撐身坐起,一邊哼了哼鼻子,“你又不是不回來,想你做什麽?”


  “那可說不準。”祁軒將話音拖長,起身的同時捏了捏語兮的鼻尖,“萬一我有別的去處怎麽辦?”


  語兮沒去答話,隻盤腿坐在榻上看祁軒顧自洗漱。男人熟練的褪了自己的外衫放好,倒了木桶裏剩餘的水淨麵擦身,絲毫不回避的模樣,透著幾分讓人安心的寵溺。


  不介意用她剩下的涼水,不忌諱在她麵前更衣,暴露他的後背。要知道,這可是最容易刺殺,也最顯信任的一處細節。


  看他在這個季節都不吩咐鍾鳴打熱水來用,語兮有些心疼,知道他不好勸,便默默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轉眸掃了眼更漏,語兮緩緩開口,“這大帳本就是用來議事休息的,你將我安排在這兒,自己議事還得避出去。不如另行給我安排一處能休息的小帳,這樣你也方便些。”


  “那可不方便。”擦過身的祁軒將帕子拋回盆裏,撿了一旁幹淨的衫子套上,一麵整理,一麵走近床榻,“你在這裏,我便一定要回來。不在的話,我也就不必回這兒睡了。”


  男人說得理所當然,卻讓語兮不由微微紅了臉。看他在榻邊坐下褪了鞋襪,語兮連忙趴過去一並靠著自己的錦鞋整理好。


  祁軒就那麽看著語兮的動作,唇角弧度微勾。待她整理完畢,便挨著她睡進了衾被,替她掖好被角,聞她身上香氣,聽她淡淡呼吸,繼而追問她之前未答的答案,“是在想那婦人說的那句話嗎?”


  “你也注意到了?”語兮自祁軒懷裏仰頭,即便此刻的姿勢並不方便她如此做就能看到男人的臉,但還是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祁軒撫了撫語兮的發,嗓音因為深夜而稍稍放輕,“她都是個將死之人了,與其把那些藥浪費在她身上,不如拿出來造福造福我們。”


  男人一字不差的重複著那婦人在被他們質問為何要慫恿自己的丈夫去枉害人命時的說辭,聲調平和,沒有模仿她當時的口氣,卻令榻上的這處空間一時變得有些沉默。


  半晌,語兮垂頭朝祁軒懷裏蹭了蹭,“她說的也有道理。隻是有能力的時候,誰又會願意就此放棄的眼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麵前流逝。”


  祁軒繼續輕輕的撫弄著女子柔順的發,末了,隻是淡淡開口,“沒有能力,是無為之人給自己逃避所尋得的最正當的借口。”


  語兮沒有接話,隻是又朝祁軒那兒靠了靠,想調節氣氛般的嗤道,“你還真是嚴格啊。”


  祁軒沒有戳穿語兮的用意,側頭吻了吻她的額,“很晚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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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多日在外,雖有補給,但到底於國是個消耗。所以自樂陽歸來,祁軒在確認之前關於琅嬛攻城戰的收尾工作的同時,也開始著手考慮該如何突破南都未央這最後一層堡壘。


  待同練兵後回帳的祁軒用了早膳,本打算今次由她回避的語兮卻被男人拉住了手,沒能如願離開。


  語兮回身看著不像有話要說卻也不打算放手的男人,有些不解的開口,“你不是要議事嗎?我去別處轉轉,有暗衛跟著,不會有事兒的。”


  “你當這軍營是我們王府嗎?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祁軒示意領人收拾桌麵的鍾鳴去請諸位將軍,帶著語兮到主位上坐下,就勢抄起她的腿,直接把她按坐在了自己身上,“就我一個主帥享受特權帶了夫人隨軍,你要避嫌懂不懂。”


  男人的話搭配他的行動實在是沒有說服力,可語兮嚐試著掙動了幾次,始終都不能讓自己雙腳落地,離開他的控製。微微歎了口氣,語兮斜眼睨向男人,“那些說我是妖孽禍水的人應該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禍水之源。”


  女子的話讓祁軒不由勾唇,挑了挑眉,頗不顧忌的道,“有什麽關係?禍水又不是人人都沾得上的。”


  “可這罵名是我在背好不好?”語兮對祁軒的表態有些不以為然,“旁人隻會說你是被美色引誘,才不會怪到你頭上。”


  “那就隻好先委屈你了。”祁軒碰了碰語兮的額,將她整個人又往上托了托,“總有一日,誰都不敢再多說你一個錯字。鍾鳴,帶各位將軍進來吧。”


  語兮心底的暖意和感動隻能在不為人知的某處暗自泛濫。她雖因此時的狀態有些羞於見人,但她畢竟不是個扭捏的矯情之人,大方的轉首同入帳的眾人頷首表示了問好,這才安靜的靠在男人懷裏,做一個盡量無聲無息的陪襯。


  入帳的眾人自都不是第一次見語兮,可大多匆匆瞥見,沒有直麵行禮,更未曾認真見識過語兮的模樣。加之後來語兮一直被南帝藏於他們不曾找到的某處,交集愈少,越發沒有機會。


  當然,這隻是大多數不知情的人對語兮去向的理解,像前麵領路的鍾鳴和跟在中間的靖承,早就沒什麽需要大驚小怪的,包括那個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會以這種姿態麵見他們的用意。


  一身紫裳的女子繡鞋微露,垂眸安靜的偎在男人的頸窩裏,分明恬靜,卻又像是一隻乖覺的貓,悄悄撓動著旁人的心。


  眼見諸位將軍神色各異,祁軒黑眸淡淡掃過,輕咳一聲,所有的暗示和警告就此完成。


  眾人各有收斂,祁軒也不深究,隨即笑著開口,“諸位不必拘謹。拙荊在外受困,身子有所拖累。也是本王不放心,這才開了先河,還望諸位不怪罪本王的擅作主張才好。”


  主帥致歉在先,夫人被劫月餘又是事實,眼下並未影響戰事,倒確實不好直言苛責。幾位將軍互相對視,到底還是同聲表示,“王爺嚴重了。”


  祁軒一笑,沒再多說,看了眼靖承,後者會意,立即打開話題,“既是商討攻下未央城的法子,不如就先說說這未央的情況吧。”


  有人開頭,自就有人接下去。一位年輕將軍出列,抱拳一禮,便開始了他的說明,“未央城乃南國帝都,城池向來就有易守難攻的傳聞。”


  “據探子回報,未央城牆高三丈有餘,城外一丈處還有條近三丈寬的護城河。要想完成渡河後架設雲梯並登臨城樓,絕非士兵勇猛就能輕鬆做到。”


  眾將軍一投入到戰事分析中,便忽略了存在有些突兀的語兮。


  果然這人才剛說完,另就有人接著繼續,“城中守軍不足萬人,但皇城中還有近三萬的南帝護衛軍。南帝被我方所挾,城中權貴可能另立新君。想要他們此時投誠,隻怕可能性不大。”


  靠前的寧將軍適時上前提醒,“王爺,論兵力,十萬對四萬自是有很大的優勢。但攻入未央是場苦戰,若利用人數優勢輪番上陣,雖能獲得最終勝利,可我方的代價也絕不會小。”


  “何況我軍派兵遠征,一月來火速攻城就是為了緩解糧草的壓力。若無更好的方案攻城,隻怕到時城未攻下就被糧草拖累,實在得不償失。”一旁的吳將軍也順勢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聽到這裏,靖承微微抬手示意他有話要說。諸將眼中,靖承雖不會武,但作為軍師,才智確實名副其實。眼見他要發言,都不由期待他會提出怎樣更切實的思路,“那護城河是與城內連通的嗎?”


  寧將軍顯然已做了調查,聞言立即回應,“城中沒有湖泊,護城河最多不過與農舍水井相連,實在不夠用來當作通道。”


  “如果挖一條呢?”


  “雖不失為一個辦法,但耗時太長,難保不會被守軍發現。”


  一時之間,可行的方向被就此駁回。即便是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軍,找不到攻城妙計,也不過是為世事煩憂的普通男人。


  而就在這時,從一直沒有參與討論的祁軒懷裏,傳出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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