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自食苦果
熟悉而久違的聲線讓語兮心中驀地一喜,她的視線立即追隨而至,身子下意識的就想朝那邊走近,卻被明霍再度攔住了去路。
還沒得到答案的問題在此刻變得不再重要,語兮偏首自明霍身後看過去,枯葉被踩的聲音隨即入耳,飛來長劍的方向是震顫的枝葉在搖動,她的燕郎終於出現了。
祁軒手持鳳翎劍撥開攔路的茂密冬樹,腰間掛著的劍鞘上有紅穗晃動,緩緩隨著他的腳步一並暴露在兩人麵前。漆黑的眸子深沉無波,似乎隻是匆匆掃了一眼靠後的語兮,便落到了明霍身上,“燕明霍,你還真是不放棄啊!”
明霍鳳眸微凝,垂眼看了看手中長劍,複又輕輕笑了笑,“我應該放棄什麽?燕祁軒,你以為你在她心裏是無可取代的嗎?”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祁軒說著,手腕一抖,將鳳翎劍換到左手,“我的夫人,無需你一個外人關心。”說完便將視線落回語兮身上,神色不變,微有淡漠,“過來。”
語兮並非不想去往祁軒的身邊,隻是她一旦有移動的意圖,明霍都會更迅速的攔在她麵前,讓她無法兒順利離開。
明霍瞥了眼身後的語兮,輕笑著轉向祁軒,“是你將她弄丟了,現在想這麽輕易的就把她帶回去,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不然呢?”祁軒勾唇一笑,神情裏透出一抹輕蔑,“若非有人幫你阻撓,你以為你能從我這兒將她偷走多久?燕明霍,你看不出來你根本留不住她嗎?”
被戳中心事的明霍不由朝旁啐了一口,隨即揮手直劍,“要試試把她搶回去嗎?”
“有你自己安排的傀儡在京中,我想.……在這兒殺了你也未嚐不可吧?”祁軒信步朝前又走了幾步,繼而在兩人直劍相向尚有些許距離的位置駐足,黑眸劃過周圍,“沒聽錯的話,這穀中可沒有你的人從旁護衛。”
耳聽祁軒篤定的言辭,語兮下意識的想到之前那次明霍與手下的會麵。自領他們入穀的那人離開後,語兮本也以為穀中再沒有明霍的人。可那日說開了出屋的目的,她又猜想是不是隻是隱匿在山林裏,並非真的無人護衛。
可如今祁軒這樣明確的道出明霍當真是獨自一人,語兮的心底竟有一絲感動湧出。
或許明霍就如他之前說的那樣,真心希望通過最真實的陪伴來打動她。她回應不了他,但這份兒用心,足夠她對他改觀。
“殺了我?”明霍挑了挑眉,臉色滿是不相信的敷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明日便要進攻琅嬅城了吧?你確定自己有時間和我生死對決一場?”
明霍有些隨意的挽了個劍花,可針鋒相對的氣勢卻分毫沒有因兵器的活躍而被消磨,“硬碰硬,誰都討不得好。帶傷的主帥上陣,可不是次次都能激勵軍心的不是嗎?”
祁軒抬眼再度看了看明霍身後的語兮,右手勾了勾手指,三人四周的樹林再度沙沙作響,“燕明霍,明知道我不是獨自前來還用話激我。怎麽?你就那麽想引起我夫人的注意嗎?”
一直都被穿插在對話裏的語兮不由又看向了明霍,抿著唇,不確定是該讓他們繼續下去,還是該勸某方趕緊離開。
身前的明霍側臉有些緊繃,對過的祁軒亦是一副略顯煩躁的模樣,這樣下去可不太好。
三人之外,暗衛已然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圍圈,個個神色警惕,頗有大戰在即的緊張感。
之前不過兩人獨處,語兮說些拒絕明霍的話,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可眼下有暗衛在,即便不會多言,卻也無法忽視。再則祁軒就在對麵,一遍遍回絕明霍的心意,就像將他的自尊在對手麵前扔到地上踩碎一般。如此無情,語兮做不到,盡管她知道這本就是她該做的。
正當語兮還在糾結猶豫的時候,她的手腕驀地被人抓住。視線因為神識的落後而變得混亂得無法理解,耳邊是衣袂飄飛的獵獵聲響,接著便是長劍相碰,金屬聲刺耳而狠絕。
語兮仿佛感覺到自己因著不隨心的移動而飄揚起的發絲在麵前被斬斷。斷發之後,是祁軒陰沉的麵色和疾向旁側避開的身形。
她不自覺的想伸手拉住他,可前伸的手似乎總是差那麽一點點。
眼梢裏有黑影晃過,許是暗衛,語兮倒不大關心了。她突然發現,有時候真的沒必要在一切行動前都斟酌它的後果和用意,循著身子本能的反應,或許就是她最不會後悔的選擇。
祁軒瞥見語兮伸過來的手,心知她被明霍製住,無論如何都觸不到他。可他聽得很清楚,他出現之前,她雖對明霍話中的“上次”產生了懷疑,但始終試圖向明霍表明她的心意。
也許明霍說得沒錯,她確實在這一個月來的相處裏生了異心,就連離開也是為了逃避。可眼下,她在渴求自己,她奮力的想要回到自己身邊。
鳳翎劍忽然從一個很刁鑽的角度刺向明霍下盤,若他再不放棄利用語兮挾製暗衛,這一擊,會讓他之後的行動都大受影響。
逼近的劍風讓明霍不能忽視,鳳眸凝起,瞬息間將語兮朝長劍劃來的方向推去,自己則趁著這一空檔,後躍至包圍圈外的某棵樹上。
祁軒強行收勢撇開劍鋒,反噬的內力震得他虎口一麻,差點兒就握不住手上的鳳翎劍。
語兮因這一推踉蹌的向前幾步,還未站穩,男人熟悉的氣息便迎了上來。
立在樹枝最上端的明霍看了眼在他的“撮合”下終是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劍花一挽,鳳眸深沉,“燕祁軒,好好守著她,否則下一次,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樹枝上的身影隨即轉身躍下,暗衛們正要追上,卻被一道長劍入鞘的聲響拉住了腳步。
祁軒雖沒有下過趕盡殺絕的指令,但這種情況下跟上去確認明霍的行蹤本就是常規考慮。可他在此時收劍入鞘,頗有種想就此偃旗息鼓的意味。
玄明掃了眼已被祁軒放開的語兮,終究還是上前一步,“主子.……”
“回營。”
……
一路上,祁軒雖還是攬著語兮同騎而行,卻始終保持沉默,一個字都沒和她說。身後暗衛同樣安靜非常,一隊人馬就這麽從衛朝直入南國境內,終於是在日暮時分抵達了衛軍大營的最新位置。
抵達營地,祁軒便下馬轉去了大帳,沒有一句交代,將語兮留在了大營前的空地上。
看著男人的背影,想起他那時擁她入懷卻又轉手推開的反應,語兮垂下眼眸,半晌,才顧自從馬背上躍下。
玄明揮手命暗衛退下,繞到語兮麵前,一手牽了黑風的馬韁,一麵淡淡道,“夫人請隨我來。”
……
在一頂語兮之前不曾待過的營帳裏,早已準備好了沐浴所需的一切物事。玄明引她進去,請她休息,便再無他話的轉身離開。一瞬間,語兮覺得自己被孤立一般,不隻是祁軒,就連其他人也是一樣態度。
簡單的床榻上,是一床疊好的被褥,僅僅一床,昭示著她將在此獨自入眠。
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一個人睡不了,隻是她做了這麽多讓他氣惱的事兒,又如何能安心就此不見。
離開前,她被明霍所扮的假靖承所惑,即便最後的結果從眼下來看應當是好的,可她畢竟背著他走出了他極反對的那一步。就算他知道自己為與南國開戰尋找的借口最快最好,但一個男人拱手讓自己的女人去做這樣的事兒,如何都不會心裏好過。
何況……她還在那時被明霍帶走了。
一個月的時間,他需要邊打仗邊尋找自己的蹤跡,會有多累,不難想象。
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在確定是明霍帶走自己後,未必不會擔心她和明霍發生了什麽。
旁人或許以為她是被南帝擄劫,而後南帝就被他攻營看管,必然不會與她再有聯係。但知道實情的他呢?會不會認為自己已然不貞不潔,想要從此避開她呢?
立在營帳中央的語兮隻覺之後的事兒她再無法兒想象下去,她急於想同祁軒說個清楚,她不想就此決斷了他們的關係。
情緒驅使的語兮轉身抬步就要出帳,卻在手快要觸簾掀起的那刻停下。她嚐試著抬臂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混雜著兩個男人身上香料的氣味,讓她不禁有絲絕望。
日夜相處,換洗衣物又是明霍提前派人準備,會沾上他慣用的香料味道並不奇怪。可對祁軒來說,一路縱馬歸來,鼻間俱是她身上散發出的有關別的男人的味道……語兮懊惱的扶額後退,她怎麽忽略了這麽多事兒?
匆忙卻仔細的淨身沐浴之後,語兮看著床榻上一白一紫的衣裙,果斷的選擇了月白的那套換上。明霍偏愛紫色,是以為她準備的也大多是這個色係,而她隨祁軒回營,身上恰好又是一套紫衫。如此背景下來,那榻上備下的紫衣,就有了絲嘲諷的意味。
帳內一早燃起的燭火印襯出投在帳布上的外間人影,語兮沒有綰發,靜靜的凝著那垂下的帳簾,半晌後突然開口,“玄明,卿梧在嗎?”
守在帳外的玄明聽得吩咐,眸光一動,卻還是恭敬回話,“夫人可是要請他過來?”
“勞煩了。”沒有客氣,語兮便肯定了玄明的猜想。
人影離開,端坐帳中的語兮心底卻生出了一抹焦慮之外的情緒。她方才想起了祁軒對峙明霍時說的一句話,“若非有人幫你阻撓”。這個“有人”,顯然不是明霍的人,那會不會.……
“秋兒,你找我?”聞訊趕來的卿梧很快出現在語兮麵前,笑容和煦,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麵對他往日多方照顧的自己,不是迫切的確認她的情況,而是在她傳話後才現身?卿梧什麽時候這麽把祁軒的話當回事兒了?
語兮的眼眸緊緊凝向卿梧,看他掀擺在自己身側的座位坐下,看他再度抬眸望向自己,心裏的那個猜想越發肯定,“是不是你?”
卿梧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是沒料到語兮的發問來得這樣快。但他很快勾唇,肯定的點了點頭,“自然是我。”